文学作品 | 郭奉游:吴大爷
摘要:吴大爷是我印象中最可亲的人! 记事起,见了我特别亲,很多时候抱起我,拿胡渣子扎我,我左右躲避,逗的他哈哈大笑。 他比我父亲大八岁,在我印象中,他家里孩子多,老四和我…… |
吴大爷是我印象中最可亲的人!
记事起,见了我特别亲,很多时候抱起我,拿胡渣子扎我,我左右躲避,逗的他哈哈大笑。
他比我父亲大八岁,在我印象中,他家里孩子多,老四和我同岁,还有一位七十一岁的老母亲。
那时候各家生活都很拮据,但是我从来没看到他皱过眉头,每天乐呵呵地。见人都开玩笑,很多人给他开玩笑,喊他“瞎话篓子”(鲁西南方言,都是谎话的意思)。无论大人小孩,都异口同音,这个绰号成了他的名字,倒是把他的真名给忘了。
吴大爷人长的眉清目秀,瘦瘦的条杆,挺拔的像个军人。据说他小的时候,是个地主羔子,没受过啥苦难。后来长大了,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家里人用自家八匹高头大马组成的迎亲马队,由吴大爷披红挂彩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带着一顶大红花轿,娶来我的这位大娘。吴大娘长的高挑个子、白白的脸庞、双眼皮、大眼睛、真真地柳叶眉。她说话先带笑意,温柔又有礼貌,活脱脱一个美人模子。
吴大娘很钟情大爷,吃穿住行侍候的他无微不至。但是吴大爷却不知足,常常在外面和别人打牌,喝酒,不务正业。也不是说有那风月真事,就是不顾家,天天到处溜达,玩耍是生活常态。
解放后成立生产队,吴大爷是全村唯一的初中生,被推为生产队长。那时候全国都是穷,温饱问题勉强能解决,生产队长的权利可以说一手遮天。什么分粮食,派生产活,定工分等级等等,都是队长一人说了算。
于是就有一些想邪的妇女,瞅机会靠近他,想沾些物质上的光。吴大爷光是好逗玩笑,其实不动心,那些人得不到实惠,都心里骂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后来听老人说,有人见吴大爷常去村东南角的迎春家坐坐。
迎春是个寡妇,人长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安排的恰到好处。她鼻直口方,模样俊俏,身材健壮,满呛一个一般男劳力。性格沉稳自律,勤劳善良。让人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是个很有见地和安分守己的女人。
她男人两年前去济宁、滕州地界拉地排车,给家乡生产队运石子、煤炭。有一次 放山路的时候,一不小心连人带车栽进山沟里。一下子人、车啥都没了 ,撇下迎春和三个女儿。
自从没有了男人,没了劳动力,迎春只能算七个工(男劳力满工分10分),不能得满工分。挣工分挣得少多了,一家人出得门来都是一脸菜色,邻居说,经常听见三个孩子半夜里饿的哭。可是那时候各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接济,再说即使接济了今天,接济不了明天,总归不是办法……
有次三伏天中午,吴大爷去地里巡查庄稼,由于天气太热,当他从玉米地里出来的时候,一头栽在地头不省人事。刚好迎春从地里割草回来,碰见了,也没顾得男女避嫌,背起吴大爷就往村医家跑……
后来,村里就传来一些风风言言。
再后来,吴大娘把大的孩子交给婆婆,领着一个、背着一个、带着俩孩子,没黑没白地到处找吴大爷。
有时候夜里秋露如雨,趟几步都能趟湿半截身子。
吴大娘去地里,麦场屋里,或者迎春家里,去找吴大爷回家。有一次夜里,吴大爷在迎春家被吴大娘堵着,隔着窗户听见吴大爷和迎春说话。吴大娘也没敢说啥,就是柔声柔气地喊吴大爷回家,声音软的像个蚊子。可是那次他像得了狂燥病,开开门,对着吴大娘身子迎面就是一脚,一下子把吴大娘踹到地上,又抡起巴掌,反正几巴掌。瞬间,吴大娘嘴角流血,脸庞红肿了起来,外人赶紧把她拉走,一路上听见孩子沧桑的恸哭声。
可能那一脚太狠了,椎骨受了伤!从此,吴大娘落下一个伤痛,成了终身难康复的病根。
后来,她娘家哥哥来了七个人,把吴大娘和六个孩子叫回了娘家。由于那时候思想比较封建,离个婚好像丢人八十分似的。娘家人看着吴大娘在这里没法过生活,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村里,建议村委开介绍信离婚。村里一直拖着,也没有答应。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吴大娘领着六个孩子重新住进了吴大爷的那三间茅草屋……
再后来,因为吴大爷这些事,生产队粮食产量急剧下降。大队征求村民意见,一致推我父亲顶替吴大爷,他很恼火,对父亲意见很大,面对面地给父亲唱对台戏。父亲那时候正年轻,也是气盛,结合大队部,一下子把他撸到底,因此对我父亲很有意见。
吴大爷由于思想反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就天天怠工,啥也不干,还不时往迎春家跑。但是迎春不管过的怎样,从没嫌弃过吴大爷,即使他不干活,迎春自己有一碗吃的,也会给他留着半碗。
后来,迎春因为超负荷劳作,加之精神压力太大了,得了个障碍精神病。不认人,见人就打,大家把迎春锁在家里……
从那以后,吴大爷像变了个人,经常拿着地瓜干酒瓶,瘫坐在迎春家门口。浑身是泥,勾着头,两眼血红地瞪着远方,醉的不像样子。村里人时不时地看着吴大娘强忍着伤痛,拉着地排车把他从迎春家门口拉回家。
某天,吴大娘找到我父亲,她流着泪说:他兄弟,你看看你哥哥到了这个地步,我家还有六个孩子,养不活啊!你看看咋着能劝劝你哥哥,这样也不是活着的办法啊?万一他没了,这个家一家老小都咋活啊?父亲看着吴大爷家状况,也答应劝劝吴大爷。
后来有一天,父亲瞄着吴大爷没喝酒,态度诚恳地把吴大爷邀回我家。我妈剁了几根胡萝卜,三瓶地瓜干酒,俩男人喝的不省人事……
再后来,吴大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拾粪、到地里割草、喂牲口、没有他不干的活(父亲安排他喂牲口,有时间能多拾点粪给队里,换工分补贴家用)。
有时侯,有人见吴大爷给迎春闺女手里塞粮票。
为了不让吴大爷家老小特别困苦,父亲常常把我家的口粮给他家送去点。
又过了几年,他的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也能挣工分了,家庭条件也一步步改善,吴大爷也渐渐老了。
某天,他找到父亲,说想借队里二百块钱,给迎春到济宁戴庄医院看看,他听说济宁能把这个病看好。
父亲答应了。一个下着小雨的早晨,父亲和吴大爷坐着队里的拖拉机,带着迎春,踏上了去济宁的客车……
两个月以后,迎春回来了。
那天天气晴朗。迎春牵着大女儿的手,一身干净的碎兰花对襟衣服,坐着村里派去接的拖拉机,有点羞涩地回到家里。
从此之后每天跟着社员去地里干活,完全一个正常人。
不过,吴大爷再也没去过迎春家一次,即使路上见了,也没说过一句话。
渐渐地,两家孩子都成家立业,大家也变成了老年人了。可是,吴大娘和吴大爷多年来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等他老母亲去世后,吴大娘住进了老太太屋里,自己做饭吃。
孩子们因为这个事商讨了多次,都没能让俩老人走在一起。吴大爷跟着大儿子过生活。
没过几年,吴大娘因为那次旧伤,某天早晨醒来,一下子瘫痪了。这次,做儿女的好说歹说,才把吴大爷归到吴大娘屋里。没二年,吴大娘走了。临走,据说没和吴大爷说一句话,无论他照顾多细致,也没能换来吴大娘一个满足的笑意……
翌年春天,迎春也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几年,吴大爷也糊涂了。他每天拿个木棍,天不亮就往地里跑。
某天,家里人到晚上都没看到他回来,急得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一起出去找了一夜。没找到,还报了警,仍然没有音信。第二天早晨,正当大家急得没法的时候,有人捎了个信,说家西坟地里有个老人,看着像吴大爷。
大家急忙跑去看。吴大爷趴在坟头上,人已经去世了。吴大爷脸上沾满了草,一身尘土,脸上带着笑容,还跑丢了一只棉鞋。大家看了看,这个坟头正是迎春的……
出殡那天,细心人去吴家坟地,蓦然发现,吴大爷那天跑丢的那只鞋,赫然在吴大娘坟冢半坡上。上面还有一块地方,明显地是一个人坐过的痕迹……
作者简介:
郭奉游,山东省鄄城县红船镇红船小学语文教师。愿以蘸着墨香的笔,书写生活给予我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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