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好好吃饭。”

　　“吃饭”是“chi”，不是“ci”，再说一遍。”儿子在一旁纠正到。

　　“请好好吃饭。”

　　“是‘chi’，不是‘ci’”

　　“请好好吃饭。”

　　老张一遍又一遍地在家苦练普通话。

　　“哎呀，就这一句话你再说不好了！”儿子有点不耐烦了。

　　老张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伴在一边同情地看着他。

　　8月份，小外孙儿就要上小学了，本来小外孙儿一直都是奶奶照看的。奶奶退休前是小学老师，有文化会教育孩子，她带孩子大家也放心。老张这边家里有三亩地，还有一个小儿子要上学，也确实走不开。

　　谁知前段时间奶奶有事，关键时刻，老张就成了带孩子第一人选。

　　前段时间闺女已经打电话说过了，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为了孩子的健康发展，老张要尽快学会普通话。闺女再三叮嘱老张，来看孩子必须先学会说普通话。甚至还约法三章：小孩子在家，家人必须说普通话。

　　一说让去看孩子，老张心里甭提多开心了。

　　小外孙儿养得白白胖胖，老张喜欢的不得了，每次抱着都舍不得放手，“心尖尖心肝肝”地亲个没完没了。

　　这个小家伙儿天生爱说“不”，尤其认为“不”有特别的否定执念。“这个孩子不简单”，旁边有人夸他。“不！就简单！”，他在一边就接上了，还气哼哼地噘着嘴表示不满。“今天表现不错呀!”旁边有人逗他。“不，就错！”回过头发现不对了就冲过来把头抵在你的怀里。

　　老张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笑起来。原先是没有机会去带孩子，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老张说啥也得紧紧抓住。

　　就是这说“普通话”？

　　听懂“普通话”，老张没问题。闺女在城里上班，儿子上学，都会说普通话，还有看电视里面也是普通话。

　　可是要说“普通话”，老张心里可有点打鼓儿。

　　前几天听说邻村的老李婶儿被“剥夺”了照顾小外孙的权利，她闺女“弃用”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说普通话。

　　这让老张心里着实有点紧张，好不容易争取到带孩子的机会，可千万不能再丢了，那可让村里人笑话了。

　　不会，咱就学呗！

　　从最基本的学起！

　　吃喝拉撒，孩子的生活起居都说哪些话，就先练呗！

　　说了半辈子土话的老张，于是在家“拽”起了“普通话”。

　　老伴问他早上吃啥饭，刚说了句“清倒起”，他马上纠正说“早上”；他身上沾了点儿土，老伴说“这是去哪了蹭了一身，我给你布拉布拉”，他闪到一边“啥布拉布拉，应该说拍一下。”

　　老伴笑他“你呀，这是弄啥来？”，他回头瞪一眼说“这是干什么？”

　　“魔怔了！魔怔了！”老伴走到一边不理他。

　　确实，对于常年在老家生活，一张口就是柴米油盐老土话，老张现在说“普通话”已经到了“神经”的地步。村里人都笑着骂他“烧包儿”“吃哩开”，他咧着嘴嘿嘿笑几声，却不知道怎么用“普通话”回应。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老张觉得自己“普通话”已经合格，“上岗”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开学前几天，老张就提前到了闺女家，开始“实习”。

　　进门就“被迫”签订了一张协议，内容无非就是一个核心“小孩子在身边，家人必须说普通话。”对此，老张不置可否。

　　起初，老张倒也说得有模有样，就是他的普通话儿里总会带点儿口音，听着就有点搞笑儿。老张不在乎别人怎么笑他，一有机会就扎进人群里，时时处处留意着听别人怎么讲普通话，自己在心里暗暗模仿。

　　在外面听人家讲话轻声细语，孩子们互相之间叽叽喳喳，“嗯，普通话听起来就是洋气！”回到家里，听闺女一家说普通话，“嗯，普通话就是舒服，不像老伴每次说话都像吵架，高腔大嗓门！”就是有一点，每天他们说得热闹，老张几次想张口插话，却始终找不到介入的契机。这个时候老张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可是看到小外孙儿扑过来抱着他，腻腻歪歪，装模作样的揉肩、捶背，倒是另一种别样的乐趣！

　　慢慢地，老张发现小区的健身器材那里，下午都会有一群老年人。他们聚在一起，说着口音不一的土话儿，酣畅淋漓地说着烩面的浓郁、萝卜干的脆爽，芝麻盖儿烧饼的焦脆，灌汤包的满口留香……不同的口音组合起来就像一群人在说相声，有的捧哏儿，有的逗哏儿，包袱儿抖的一溜一溜的。这里没有蹩脚的普通话，就那一口纯正的土话让老张瞬间就找到了同类的感觉，就是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倾述。

　　老张喜欢上了这里。也开始了家中普通话与小区土话儿的灵活儿转换，只是偶尔和外孙儿说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带出点儿土话儿。

　　有时候，老张也会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们，他们倒也意见不一。

　　“普通话我说得也不行，说不好，也不想说。”

　　“不说不行啊，我一说土话儿，孩子就在旁边瞪我！”

　　“我们家有规定，只要孩子在家必须说普通话！”

　　“我家孙子我从小带到大，我一直说土话儿，现在都上初二了，普通话溜着呢！”

　　“我家孩子多种语言张嘴就来，而且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你要相信孩子的学习能力，他心里清楚，知道跟谁用哪种语言。

　　……

　　那天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客厅说话。小外孙儿和爸爸妈妈说着外面发生的事情。转过头和老张说话的时候，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土话儿。他就这样跟妈妈说话，就说普通话；跟姥爷说话就说土话儿，在两种语言之间自由转换，游刃有余。

　　闺女看看老张，老张看看外孙，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完了，完了，按照协议内容，这回要被“遣返了”

　　几天也没有动静，老张忐忑不安的渡过了每一天。

　　过了几天，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闺女忘了那份协议？

　　老张这回心里真的没谱了！

　　还是主动“坦白从宽”吧，争取一个“宽大处理”，在家里耀武扬威地出来，再灰头土脸地回去，这老脸咋在人前站呢！

　　更何况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呀！

　　“闺女，我知道我错了，按照协议，我就该回家了。你看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改过自新呀？”

　　闺女噗嗤一声笑了。

　　“每个孩子都有一种天赋，那就是独特的辩听能力，在多种语言环境下，听得越多，大脑思考越多，听觉感知就越有经验，这些都有利于智力发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跟谁该用哪种语言，这就是孩子学习语言的神奇能力。”

　　“能熟练转换不同语言，从不同角度思考事物的孩子理解力更强，情商更高。”

　　“接纳多语言文化，才能打开孩子社交能力的大门。”

　　“这么说，我不用被“遣返”了？”

　　“那你这个孩子还给我整那个“协议”？”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是具有语言敏感期的，抓住孩子的语言敏感期，发好音，读准确，改变孩子的语言现状，才能改善孩子语言表达能力。”

　　“那以后？”

　　“协议继续有效！”

　　作者简介：

　　蒋香玉，供职于河南省荥阳市教育局。其实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瞬间，可能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却足以融化你的整颗心。愿生活在笔下化作无数个温暖的瞬间！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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