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梅专栏 | 声音,山路的延伸

摘要:从山外来,从城里来,从山外任何一个城市到这里来,你会觉得这里的风另有一种滋味。黄草岭的山石,三弦声的缠绕,彝族古老的舞步,使你觉得沉静,使你觉得匆忙中的闲适,山野……

  从山外来,从城里来,从山外任何一个城市到这里来,你会觉得这里的风另有一种滋味。黄草岭的山石,三弦声的缠绕,彝族古老的舞步,使你觉得沉静,使你觉得匆忙中的闲适,山野情味的享受。幽闭楼宇,触目皆是人与人之间的竞猎、凌乱、繁杂,忙碌与狡诈,是表露欲望的威风以及派头。然而,黄草岭,舌头于唇齿间,自上而下,依次轻轻滑落,“黄”“草”“岭”,却在普棚镇的乡野与云南驿镇的市集中完成了另一幅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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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天,青山,林间风,顺河跳。

  风中传来的声音,我理解的定义是:一条河,流淌时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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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顺河跳”的州级传承人——罗中,世代住在黄草岭。在他的心目中,一条河已超出了它本身,不仅是一个符号,更是一个精灵,而且有着自己的魂魄。从祖父那里,从祖父的祖父那里,罗中知道这条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在乡间的奔涌与流淌,它的灵魂一直在流转。

  人的一生,没得吃没得穿没得住,有沟有坎,那就,顺着河走,一直顺着河走,就一定会遇到桥,会看见炊烟。无论白天还是夜间,罗中常常说起祖父的这句话。话里的每个音节,都踩着湿润的月光或夜色,向年轻的心灵出发。

  少年的舞台,精彩而旷远。14岁的罗中,身形瘦小,握着二、三十年后他仍然会握在手里的笛子,穿着土制白衬衫,腰间缠一根花腰带,外面罩一件羊皮褂,算是相当的标致了。14岁的笛音止于力必甸的石碾。后来,再有三弦,声音的秩序建立起来。祖父的个头以及样貌,都算不得出众。没有一个姑娘会去越过人群,注意到这样的祖父。但是,只要祖父拿出弦子,唱起软调的那个时候,四周的姑娘就会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

  姑娘的红晕泊在烟霞里,丛林一般的垛木房挤在岸边。慢慢悠悠,一条船正顺流而下。我看到的一双年轻的背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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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支笛,每一把弦子,都把自身的故事以及历史,渗入这条河。歌和着乐,舞和着乐,歌、舞、乐共鸣,“顺河跳”的乐音、歌声、舞步,呈现出全部的喧哗和色彩。很长一段时间,彝民的村寨,经常有野兽来袭。这样的时刻,“顺河跳”的乐音、歌声,便荡出旋涡和深潭,“顺河跳”的舞步便踩出滩涂、暗礁,更有那些参与打歌的乡民,手执通明的火把,终使野兽逡巡乃至退却,敌人的内心潮涨潮落,悻悻而返。那些跌宕起伏的夜晚,顺河跳,谜一样的律动和蛇一般柔滑曲婉的声线,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热闹和真实。

  它们在祭祀,它们在庆祝,它们在劳作,它们在生产……它们在记忆深处,等待着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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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在北方某个小城的一隅,手握书卷凭窗凝思,也曾因了生活的变故而遁入滚滚尘流。无论过去多久,我依然能够想起儿时独自上山和下山的经历。那些惶惑与迷茫伴随的纠结,那双脚的痛楚与内心的悲切糅杂的缠绕……变成了石头般坚硬的雕刻。

  这次上山,是为了,观赏最有意境的“顺河跳”。罗中邀请我们去山间的草地,他说,在草地上打歌才有味道。黄草岭的彝民,热爱歌舞,因而虔诚地爱着“顺河跳”。歌舞盛放的是这方土地的精魂,像火苗一样跃动的精魂。我双手接过彝家阿姐准备好的服饰,在阿姐的帮助下,或系或挂或缠,仔仔细细,又笨手笨脚。好奇得心花怒放,又腼腆得羞羞答答甚至忸怩起来。我应该是,想起山上有老虎?噢,不,山上有草地,草地上有一场打歌。

  一条羊肠道,藏在山石的罅隙里多少年了。此时,小心地钻出来。我尽量踩住那些略微平整的石头,或者结实的羊蹄印,一步深,半步浅,左深右浅。试不到深浅的时候,就停下来,拽住一丛在风中呼呼作响的茅草,呼呼喘气。前头,一片密林,被阳光侧打在山腰石壁。在山岭,有树是最好的标点。树树皆秋色,山山唯翠微,诗人们都这么说。

  罗中说:“带你们走这么难走的路,是为了带你们看我们的树王。喏,前头五十米左右的那棵,就是了。”风从树王的最高处走过,风翅刮过树梢,如曾经的枪声。抗日那会儿,红军曾以树王为屏障,或容身、或狙击。树王,那一张张阔大的叶子上,一颗再细小的水珠落下,也能发出巨大的回声。曾经,乡民赶着猪、羊等上山。后来,便是抬着猪、羊等三牲上山。现在,尚有痕迹。只是,大家心中到底惦着树王多些,未能寻。

  树王是一棵与彭祖同岁的麻栗树。这棵树,撑开的树冠遮蔽了整个林子的树木,好像有多大的天空它就有多大的延伸力量。白天,它筛下点点光影,晚上,能将一条银河的星星都拥入怀中。尽管年事已高,我以为依然称得上玉树临风。

  很小的时候,我听过这样一个关于人与树的传说——一个男人的悲伤,对谁也不要诉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有月光的晚上,悄悄地找一个树洞,俯身其上尽情诉说。即使大雨滂沱,即使雪压茅屋,所有忧伤,安之若素。此刻,我觉得能让男人面对的树,能收纳盛大忧伤的树,一定是这棵麻栗树。

  当一个男人在焦躁的城市,再想倾诉时,我庆幸有树可依。树在沉默以后,用叶子上盈盈的露珠作了回答,更多的土地将被翻开,更多的种子将会落下。树能活得好的地方,人就能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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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云的山,都有一股灵气,外表平朴,骨子里却很高贵。无论是一座山,还是几座山,它们既是乡间的守护者,也是乡间的行动者。这不是魔幻,而是现实。山里孩子的一生,常常会与各式的山,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撞个满怀。

  一段山路,给予我的启示,源自它的旁逸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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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小的山路渐次平坦起来,前头渐次宽阔。山路凿得太快,山峰便与它耳语,停下来,歇一歇脚吧!仿佛温厚的长者,对着一个冲动的少年絮语,慢点跑吧,让灵魂跟得上你的脚步。养好它在尘世奔波所受的伤,好继续奔波。

  在我心里,山顶的草地拥有各种姿态。我试着理解一些熟知的事物,以自己的方式。我俯身和罗中一起捡拾地上的枯枝。“顺河跳”的另一传承人罗旺,悠悠说到:“要是春天和夏天来,这里开满了花,更漂亮。”罗旺,年纪并不算大,或许二十出头,或许还不到十八。

  天上,风追着一朵云说:“我看见下面的人了,他们在各自的角落孤单。”地上的人们,载歌载舞,向路过的云诉说自己的近况。

  罗中和其他几位传承人,很自然地围成一个圆圈。圈的中心应该是一丛篝火,此时是几簇阳光,随着弦子的声音一起跃动。圈中人的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表演” 的敷衍。他们充满着热忱和激情,起初红光满面,渐渐地随着调子 的升高,击掌声不断稠密,步伐不断加快,肌肉不断绷紧,手臂上青筋突兀,汗水淋淋,弦子声越响越激烈,双手弹拨也越来越急速。终于,调子被拉上陡滩,在平水中缓缓徐行,弦子声也由激昂变得舒缓起来:仿佛星星跌倒在草地上,人间顷刻多出许多主峰。如一片软绒铺展在脚下,踏上去是那么柔若无物,及至抚摸时也是一把空虚。不但没有柔软的触感,连掌中的微风也试不到。我的心头跑过风声,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捕捉季节跑向的地方。

  像每条山路的消失,像羚羊挂角。击壤而歌,让我们偷渡了岁月。会心人,懂得声音可以作为古文字的书页。声音的烂漫,让我认出你——彼美淑姬,可与晤语。彼美淑姬,可与晤歌。

  旧式的抒情,就此延续。继续,你唱歌我抚琴。就唱你写下的歌词: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满山余响,带着消息。

  声音是山路的未完待续。它们在远处别离,在更远处相聚。

  黄草岭的声音,这么静美而又清洁。难怪许多人到此来,身影一再徘徊,内心一再流连,很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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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杨艳梅,云南省祥云县祥云一中语文教师。栖于杏坛,乐于文字。幸有作品见于报刊。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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