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慵懒、无力。下楼去取车，小区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出现的小区给人的感觉也是慵懒而无力。

　　阳光很好，很暖和，不像是数九寒冬的阳光，你开车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从一个公园右转，过立交桥下面的涵洞，然后拐到那条水泥小路上。

　　水泥小路两边是整齐的树木，一段路上是垂柳，另外一段路上是法桐。落完叶子的树木变得很瘦，冬天的形状，因为有阳光的照耀，这些树不显得孤单。

　　过涵洞的时候涵洞上面的铁轨上一辆拉货的火车正好通过，黑褐色的车厢，像庞德的诗句：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但阳光很好，午后的阳光从车窗玻璃照进来，有岁末的味道，暖意的感伤。

　　车载音乐，一首孤单的歌：那个咖啡馆隔着三道街区，每道街区都是孤单的失意，无力的挣扎，靠窗的那位女孩一个人在喝咖啡。

　　这样的歌已经不适合你，像王蒙写青春的那些文字，像车窗外的阳光，美好的东西也让人感伤。

　　窗外雾霾深重。有雾霾的冬天夜晚适合阅读，适合在阅读中回忆过往。

　　书橱里有好多年前的文学期刊，它们陪你度过一些旧时光，你忘记了阅读这些文学期刊时的心情，你从排得紧密的期刊中抽出一本，发黄的封面，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里面有一篇写小城生活的文字，题目就是《在县城》,作者的名字很陌生，但文章的标题吸引了你，你找到那篇文字，打捞记忆中小县城的生活。

　　小说写一位中学老师，毕业多年的一群学生过春节看望他，天南地北的学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他们带着礼物看望老师，老师很激动，留学生们在家吃饭。

　　老师住的是简易楼房，学校提供的，客厅不大，十多位学生挤在客厅的餐桌旁，很热闹。

　　餐桌上有小县城的几样熟食，有老师做的十几样热菜和凉拌菜。可以喝酒了：红酒、白酒和啤酒。几杯酒下肚，老师的话多起来，在座的学生中有一位是做企业的，老师说这位学生当时比较调皮，上晚自习时在教室里抽烟，老师打了他一巴掌，没想到一巴掌打成了一位企业家。

　　当了企业家的学生很谦恭地听老师说往事，站起来给老师敬酒，老师喝的有点多，一转身看见窗外下起了大雪，雪花纷飞，很助兴，于是轮着唱歌。

　　老师唱了一首《一剪梅》，唱得有点支离破碎，但气氛有了，一位女学生唱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很有韵味，也很应景。还有一位学生唱了《走过咖啡屋》。

　　因为气氛好，酒喝得有点多，一位学生提议去楼下看雪，一群人热热闹闹下楼，楼下一群孩子在放鞭炮、堆雪人，这样的场景让老师恍惚。

　　一群人跑到中学的操场上，白雪覆盖的操场很漂亮，一群人在雪地上拍照，老师当然站在c位。有几位女学生穿的是红滑雪衫，照出来的效果超好。

　　老师站在学生中间，回忆起许多年前和学生们开的一次元旦晚会，那天雪花一直在飘，从黄昏到天完全黑下来。

　　老师踩着积雪向教室走去，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因为没有风，落雪静悄悄的。

　　元旦还有一天的时间，学校安排各班开庆祝元旦晚会，老师是班主任，在学生们的眼里他还很年轻，和学生们还没有太大的距离，元旦前喜庆的氛围让学生们暂时忘记了高中学习生活的紧张和枯燥，忘记了老师平时严厉的表情，他们邀请老师参加他们的晚会。他走在去教室的路途中，手里没有拿讲义，白色的粉笔还躺在他的办公桌上，在暗夜中泛着冰冷的白光。

　　远远就看见两层教学楼上红红绿绿的灯光，灯光让漫天的飞雪变得很温情，学生们站在一楼的台阶上迎接老师，老师抖掉身上的雪花走进教室，日光灯管上裹着红红绿绿的彩纸，五彩氢气球和墙上的贴画，课桌靠墙壁摆着，留出中间的空间，一台卡式收录机摆放在讲台上，忘记了放的是什么歌曲。

　　这样的场景让老师有点无所适从，他已经习惯了站在讲台上，用严肃的表情和他的学生们交流，他穿着劣质的西服，打着红色的领带，学生们整整齐齐地坐在讲台下面，规规矩矩的样子满足了他做教师的尊严。

　　你走在冬天小县城早晨的寒冷里，去青年路上的一家糁汤馆吃早餐。

　　升级改造后的青年路宽阔而整洁。第一次在巨野喝糁汤也是在青年路的一家糁汤馆，那时候青年路还没有改造，街道两旁都是大大小小的餐馆。糁汤馆主要经营早餐，你在那家糁汤馆吃早餐的时候，早晨的阳光从餐馆的玻璃门照进来，暖洋洋的，是春天的阳光吗？久远的时间，让你忘记了第一次喝糁汤的季节。

　　喝的是牛肉糁，除了牛肉糁，别的糁汤馆还有鸡肉糁。那家汤馆好像是郭氏牛肉糁汤馆，汤汁浓稠相宜，用筷子轻轻搅动，细细的，柔韧的，像母亲纺成的棉穗，含在舌尖，依旧是肉味，沁入心底，依旧是肉香。配汤吃的是油饼，还有一枚咸鸭蛋，一碗汤下肚，精神为之一振。

　　巨野的朋友说巨野郭氏牛肉糁是以新鲜的牛肉、牛骨髓为主要原料配以数十种中药材及调料，经长时间精心熬制而成。汤汁浓稠、汤色乳白、香气袭人、久喝不腻。具有暖胃健脾、壮骨强筋、滋阴补肾之功效，是名副其实的汤类补品。朋友的话一点也不夸张，每一次去巨野，早晨最喜欢的还是一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糁汤。

　　你走在青年路上，青年路上的绿化带上有一些残雪。绿化带上有绿色的灌木丛，残雪在灌木丛中，残雪是这个冬天下过雪的物证。

　　好多年前岁末一场悄无声息的落雪，你在去曹县的路上，路过党校，在党校学习的点点滴滴变得异常清晰。井冈山之旅，初夏的雨滴还在茨坪的土地上滴落，井冈山上的浓雾依然没有散去，你们坐在大巴车上，听莫文蔚《盛夏的果实》：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曾经熟悉的歌词和旋律，略略的青涩和青涩中的感伤，回忆中的青春就是这个样子么？

　　不想放弃，也不曾放弃，无数个坚守的日子雪花般飘落，覆盖岁月的坚硬和粗粝，你在无声的落雪中奔波，路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过往的车辆在行驶的过程中都是小心翼翼，赶到曹县已是黄昏时刻，铂锐大酒店霓虹灯照亮的台阶上，站着几位曹县的朋友，和他们握手的过程中，雪花落满你的双肩。

　　简单的工作餐之后，你一个人走出酒店，走进无声的落雪中。

　　夜晚的小县城雪意正浓，你踩着甬道上厚厚的积雪一路向北，昏黄的路灯下几辆小车在慢慢爬行。还有不多的夜行者，黑色的背影在雪地上影影绰绰。你知道在异乡的小县城雪夜的街头，你的行走注定是孤孤单单。

　　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吱吱作响的声音是孤独的回声，握在手中的一团白雪是彻骨的冰冷。你不想打开手中的手机，不想打开微信圈里那些因为下雪带来的意外惊喜，庸常浮躁无谓的生活，总想有一颗石子打破水面的平静，那些诗和远方其实更多的时候只存在于想象中，世界那么大，都想去看看，想象的世界如漫天的飞雪无边无际。

　　想起不久前的一个黄昏，你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寒冷的街头遇见了一位故人。他穿着长长的大衫，戴着一顶礼帽，粗大的手和你握在一起的时候是暖暖的温度。曾经的同事和老大哥，岁月的苍老写在他的脸上，浸润在他的嗓音里。

　　回忆中他坐在大办公室里，接打电话，接待来访人员，闲暇的时候就整理档案，性情温和宽厚，和他同事的那段时光有许多美好，退休后他去了更远的城市，老伴唱戏，他拉二胡，自娱自乐在异乡的土地上。

　　想起许多年前的冬天，也是一个下雪的晚上，你和老大哥还有几位同事去曹县检查工作，在一个小酒馆，老大哥有了一丝醉意，清唱了一首小曲，温暖的回忆在许多年前的飘雪中慢慢融化。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四季之味道》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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