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足一米七的身材。他，寡言，深沉。

　　小时候，父亲总会带着我出门，紧紧牵着我的小手，慢慢地走。

　　我还太小，来不及理解大人的世界，和他一起走着。走累了，我央求他把我背到肩膀上去，在那里可以看到很辽阔的风景，仿佛伸手就能触及苍穹……

　　我知道，很长一段日子他并不快乐，但他偶尔俯身和我说话时，我发现，有些木讷的父亲，举手投足间竟是那样的温柔细腻。很多年后，我想起他跟我说话时的神情，才惊觉原来我们是那么的相像。

　　在他生命最后的几年里，父亲一直居住在奶奶家。奶奶家紧邻小镇路边。二十年前，母亲因病离父亲而去，那时母亲只有55岁。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最近也去世了。

　　他已退休且身体残疾，考虑到他独自生活会感到孤单，我开车接他来我家住，他却说习惯了乡村的生活。实在拗不过，只能遂了他的心意。

　　终究有些放心不下，我会一周几次步行去他家。我们常常聚在客厅里，或者坐在走廊内，喝茶，聊天。

　　我们谈论运动、园艺、天气，偶尔他会提及与我成长有关的往事。他会哼唱我童年时的歌谣，也会给我讲家族古老的故事。在他眼里，我仿佛还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的思绪，依然在他的故事里流转。蓦然回首，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也走进了故事，沦落在物是人非的苍凉。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温暖了我的岁月。

　　我们谈话的内容并不晦涩，它只是一次简单的分享，一次父子之间的交流。那些夜晚依然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记忆，因为他的陪伴。

　　那段时光允许我们慢慢地疗愈，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因为误会造成我们彼此之间的分歧与伤害。我年轻时血气方刚个性十足，他则望子成龙百般呵护。

　　那段时光给予我们内心的柔软和深深的爱，而这种爱似乎以前不曾有过。

　　我清楚自己的时间应该如何分配。当我的工作完成后，我会抽出整个夜晚的时间与他待在一起。我们会坐下来，说说话，默默地享受难得的慢生活。

　　很多的时候，真的不需要言语，时空仿佛静止一般。一个微笑，一个动作，一声叹息，一个眼神，以及他还没有说话却已湿润的目光。

　　那段时光给予我们过去未能分享的爱和智慧。我们让陪伴永远持续，没有尽头。无论是在华灯初上的黄昏，还是在皓月当空的深夜，小镇路边的那所宅院里的灯光依然明亮，那是他家的灯光，也是我最惬意的细碎的时光。

　　在父亲生命最后的几年时间里，我特别珍惜陪伴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次离别回家，深夜小巷尽头的路灯，用一束光紧抱住我。更多的时候，我在思考：究竟是我在陪伴他的衰老，还是他在见证我的成长？

　　没有人教父母应该怎样当父母，他们俩也是在不断地试错中。当我明白他们的苦与累，懂得他们笨拙的爱，才发现我也老了，像他们当初一样。

　　稻田里再也没有父亲沉重的脚印，夕阳里相互搀扶的背影再也没有了，那个整天唠叨我不注意身体的人没有了，那个陪我走过长长的路的人再也没有了。

　　如果可以从中悟到什么，那就是：陪伴你深爱的人，永远不会晚。“子欲养，而亲不待”，治愈一种关系和修复一颗受伤的心，永远不会晚。他们是否在你身边没有关系，因为爱真的可以超越死亡。

　　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吧。

　　起风的时候，特别适合沉默。

　　当我渐渐长大，在路上，断断续续遇见了愿意陪我走一段的人。一开始我总是担心对话会陷入沉默，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沉默并非因为找不到适合的话题，而是沉默本身就具备了某种意义。

　　其实，真正能治愈你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明白，爱到了极致，是成全，也是无奈。所谓父母子女之情，只不过是一场渐行渐远的离别，也是一场且行且珍惜的修行。

　　野草占据了老宅，蛛网结在旧檐。曾经有犬吠、读书声的院落，依然有栀子花的暗香。我仿佛又听见了蝉歌，还有蛐蛐儿的琴响。

　　作者简介：

　　闵正威，河南省西华县第一高级中学英语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南省学术技术带头人，周口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周口市青年科技专家。我思故我在。喜欢文字，享受孤独。深信梦想的力量，深信自由的光芒。思想简单，努力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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