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很奇怪：小时候盼长大，恨不得能日月如梭；长大了又想活回去，恨不得可以度日如年。小时候不知道长大后获得自由要付出什么代价，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只剩“天凉好个秋”的慨叹。

　　发出这样的感慨，也是源于一个小视频。

　　小视频有个名字：《拉风男孩的肆意童年》。视频挺短，几十秒的时间展现了一个乡村男孩的生活片段：小小人儿晒得黢黑，两拖鞋套胳膊上，小狗狗挂在腰间，草棵儿叼嘴里，上衣披挂脖颈，裤腰翻出来半边，手握一捧，抬头挺胸，光脚板迈着勇往无前的步伐，大有“横扫千军如卷席”将军气势。看来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身边见惯了困在手机游戏、动画片里的孩子，看惯了白嫩水灵的童颜，乍看这个曾经我们过过的童年，心思瞬间倒流。

　　乡村孩子的童年呀……

　　麦场上，夕阳下，放学归来的我们，一个个化身骁勇善战的士兵：两边司令已经就位，依靠麦秸垛的掩护，在临时划出的楚河汉界两边，挥舞起秸秆细棍，扯起嗓子虚张声势，叫嚣着打打杀杀。一时间尘烟滚滚，“人仰马翻”。一群愣头小子中，混着不少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娘子军。对于女孩子的加入，队伍是来者不拒的：革命不分男女，打仗哪管辈分，只求同仇敌忾战线统一。在这里，司令轮流做，今天到我家，连大头兵也是数不清的组合。眼前是零落数人，心中是千军万马。一声召唤，周边仿佛山河呼啸，日月旋转，我们就是世间的风口浪尖！

　　……玩起来不知道饿，倔起来连挨打都不怕的年纪呀！

　　天还没黑，再玩会儿吧……

　　打沙包，嗨起来！

　　几块小碎布，缝成正方形的小口袋，中间装上细沙（奢侈点装点细粮）封口，就是沙包了。玩的时候人越多越好，分成两组，一组站中间，一组分成两队分别站两边，朝中间这组人身上扔沙包。中间的人若被沙包打中算“光荣地死球”下场了，直到场上同伴能用手抓住“打手”扔过来的沙包：可别小瞧，一个沙包换一条“人命”！下场者才能够起死回生，回归战斗序列。打的和躲的，有点像棒球中“投手”和“捕手”之间的耍心眼，需要斗智斗勇，需要眼疾手快。尤其是有点矛盾又正好在两个阵营的，那就热闹了：扔的迅如奔雷，躲的腾挪避让；扔的杀气腾腾，躲的眼刀霍霍。

　　天还没黑，再玩会儿吧……

　　八虚岁我才入学，小脑袋里装的依旧是放学后去哪儿玩儿、玩什么、怎么玩儿，去哪儿找吃的、吃什么、怎么吃。老师从零基础一点点地教，我们从零基础一点儿一点儿地学。“大小多少木禾米竹……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跟在大孩子屁股后面，沐浴着田野坦荡的风和整个村子的袅袅炊烟，被大人们放羊一样，自由自在、跌跌撞撞地成长。春掘茅根咂甜汁；夏捞鱼摸虾扑蚂蚱；秋实压枝低，山前山后的野果子树爬个遍；炉火旺盛的冬天，烧几根粉条烤几个地瓜，渴了捞起水缸里的冰块儿张嘴就啃，嘎嘣脆透心凉！天寒地冻时光滑的河面因我们与寂寞无缘！

　　肆意的童年啊，不玩泥巴不打赤脚不晒的黢黑就不算完整的童年啊……多希望，有一天突然惊醒，我正坐在小学教室里：老师的粉笔头子正扔在我的头上，全班的同学都转过头笑话我。我尴尬地抹了抹课本上的哈喇子。窗外传来单调的蝉鸣，有些家人扛着锄头从教室门前路过，目光寻找着自家的娃。阳光透过嫩绿的槐叶斑驳的投影落在地上，推着雪糕箱子的小贩正在树下等我们下课，五分钱五分钱五分钱……我告诉同桌，说做了个好长的梦。同桌骂我白痴，叫我好好听课。我看着窗外，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还充满希望。

　　……这个梦，令多少人心醉，令多少人心碎。

　　天还没黑，再玩会儿吧……

　　人呢？……人都不见了……

　　不是牺牲了，而是，肆意的童年远去，我们长大……散在拥挤的世间，各自孤独。

　　作者简介：

　　郑丽丽，山东省日照市五莲县街头中学语文教师。市作家协会会员。三尺讲台演绎烟火人生，一支瘦笔放牧夕阳仄梦。在多家平台和纸媒发表各类文章几十万字。有作品入选《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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