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榆钱

　　“春日短，夏日长，一年四季都缺粮”。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农村还处在生产队的火热时代，艰难的岁月简直像树叶一样稠。

　　榆树花——“榆钱”中央有个硬核，像一串串铜钱，散发着清幽、淡雅的香气。

　　春风吹得百花开时，一串串绿色“玛瑙”有种对春天按捺不住的期待和渴望。

　　春阳下，榆钱像“绿色生态宝藏”般横空出世。一朵朵，一簇簇，开满了枝枝丫丫，散发着翠绿的光彩，召唤着饥饿的人们冒险采摘。

　　院中的榆树修长挺拔，榆钱又多集中在枝丫的末端，树干上的树皮却极为粗糙。想吃榆钱，只能爬上树，站在“高位”，用钩勾着捋。

　　儿时，农村生龙活虎的小伙伴多是爬树的行家里手。捧起双手搓一搓，吹口气，“蹭蹭”几下就能爬上树杈。

　　童年的我极为瘦俏，可谓“身轻如燕”。攀爬时，两手紧搂树干，两腿用力夹紧，弓着腰，两脚并行，向下一蹬，胳膊就能上一大截。

　　屏气凝神，只争分秒。

　　在手脚不断的配合和一齐发力下，青春的朝气和饱腹的愿望滋滋往上冒，直线卖力攀升。

　　扶摇飘飘若乘仙！

　　树杈是高空的具体抓手，是攀登时心之所向的地方，得时刻紧盯，用无穷的动力努力接近。

　　当树杈近在咫尺时，体能也几乎消耗殆尽了。这时，得铆足劲儿，再发力，接续攀爬。

　　关键时刻，须点燃心中的全部热情，鼎力支撑。

　　不进则退，须锲而不舍！一旦松劲儿，将前功尽弃，退落树根儿。

　　一鼓作气！两手快能拉住树杈时，心中要注入更多的动力，提振精神，奋力一搏。

　　树杈近了，近了，这时，双手已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生疼生疼的。咬牙再坚持，伸出双臂，收缩双腿，像拉单杠一样猛向上用力，便能稳骑“江山”——最大的树杈上。

　　稳、准、狠上位后，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在树巅之上，如入云端。悠悠白云像飘忽不定的梦境，能勾起人们对“仙境”的想象。

　　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春风打着招呼，像久违的朋友，握手间又相互打量。只是春风时缓时急，得时刻注意安全。

　　快速卸下背上的菜篮子，挂在树杈上。

　　依着最大的枝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却像挖到宝一样。

　　简短研判一下周围的树枝，左手扶牢粗树枝，腾出右手——直接捋近处触手可及的榆钱；然后，从背上解下绑着铁钩的捋菜“神器”，用铁钩把远处的树枝往下一勾；接着，对准花簇的枝丫，用力旋转几下——“咯嘣”一声，折了的树枝带着榆钱便应声落下。

　　对着菜篮子，轻轻一捋，一串串榆钱便纷纷落于篮子中。忙中偷闲，抓一把塞到嘴里，霎时，五脏六腑都被榆钱的清香浸润。

　　能在下层枝丫上捋，就尽量不去捋上层枝丫上的榆钱。毕竟高悬在半空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一屁股跌落地面。

　　朵朵榆钱挂满枝头，近距离嗅着榆钱的淡淡花香，心里美滋滋的。

　　春风狂舞，修长的榆树随风摇摆，树上的儿童依离地数米高的树杈随风飘摇着，几十斤的体重压得榆树枝“弯着腰”，勉强支撑。

　　零落的榆钱纷纷散落在发上、肩头，周身弥漫着榆钱的清香。

　　榆钱绽芳华，儿童当空舞!

　　真的很危险！得赶快捋满菜篮子，尽快“着陆”。

　　当全程目送系着绳子的菜篮子着了地，便可缓缓抽出双腿，双手拉着树杈，双脚箍紧树干，缓缓下滑。

　　下树得慢性滑行，因为地球引力的作用，若不放缓速度，极易快速滑落，跌坐地面。

　　安全“着陆”后，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珠，折射着春天独有的光泽。悬着的心也随着落了地，真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历史使命！

　　望着带着温度的地道的“绿色”食品，长长地出一口气。只可惜单薄陈旧的棉衣已被磨得多处露出了棉絮——粗布远不及榆树皮粗糙、坚硬。

　　春天是人们用心血汗水、勤劳智慧播撒梦想和希望的季节。捋着榆钱，能荡起心中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

　　其实，看似“零成本”的榆钱，成本并不低。若把惊恐中的“精神损失”和衣服的磨损费算上，一斤榆钱真的值十来块钱！

　　吃过榆钱的人，不光说好，更是牵肠挂肚。

　　好吃的奥妙在做法：把井水洗过的榆钱和适量的油、面充分掺和，铺在篦子上——简直像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大火蒸数分钟；晾凉；再用蒜汁、香油、食醋碰撞。真是香甜可口，余味悠长……

　　坐在油腻的条凳上，吃一碗接地气的蒸榆钱，自然的清香、醇厚的口感，瞬间使平淡的生活烟火蒸腾！周身笼罩着温暖和香甜。

　　在粮食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蒸榆钱”绝对是通过辛勤汗水获得的佳肴!

　　不用调味品，土灶蒸制的榆钱馍，虽然只有食物的原味和简单的烹调，也能香到五脏六腑，足以让你回味无穷。

　　“榆钱”为艰苦日子平添了许多腾腾热气!

　　上树捋榆钱看似小事，体现的却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挑战自我的实战演习——爬树的进程极为艰难，垂直上行的难度极大极大！

　　现在，在农贸市场，能买到现成的榆钱。我从不还价、不看秤。因为我真切体会过捋榆钱的难度，极为认可榆钱的价值。只是，儿时捋榆钱是国穷民困时生计所迫的无奈；今朝吃榆钱，是追求营养均衡尝尝鲜而已。

　　安稳盛世，人们已端牢了饭碗，家家户户的生活有了十分的保障，食物早已不用再向树梢延伸，甜蜜美满的生活成了日常。成年后，我再也没有爬树捋过榆钱。

　　撼人心魄的捋榆钱经历，使我对上树有过原真的体验，留下了珍贵而难忘的回忆。

　　时隔多年，光阴的枝头增添了挂满福音的灯盏。隐入烟尘的榆钱还在心灵一隅静静绽放，暗吐芬芳，散发着悠香的历历往事。

　　故乡低矮的厨房里，土灶“蒸榆钱”和随着袅袅炊烟慢慢升腾的烟火气息，幻化成母亲在灶塘弯下去的腰身……

　　我对当今丰衣足食的生活倍加感恩和珍惜，和故乡的人们一起潇洒飘然地行走在人生的春天里……

　　作者简介：

　　付超，供职于安阳市文峰区永明路办事处。有文章散见于《安阳日报》等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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