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声琅琅，波荡着窗外鱼肚白的晨光。

　　老李和往常一样，边在教室里来回踱步，边捧着一本《毛泽东诗词》高声吟诵：“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度仍从容……”

　　老李读着读着，踱到李小刀座位旁停了下来。

　　李小刀，刚从市区学校转来。据说他在市区已经兜转了两三个学校了，现在，从城市包围到农村来了。

　　“呼噜—呼噜……”一串串鼾声，像趵突泉的水泡，咕噜咕噜，不停地从李小刀埋着的一头黄毛下冒出来。

　　老李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拿《毛泽东诗词》轻轻拍了一下李小刀的脑袋。

　　“唰”，李小刀埋在书桌上的脑袋猛地侧了过来。眯着睡眼斜瞪了一下老李，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哼都没哼一声，又吧嗒一下合上了眼，旋即把脑袋一歪，又趴在了书桌上。

　　这下把老李给惹毛啦！他挥起《毛泽东诗词》朝着李小刀劈头盖下。

　　但就在那书即将拍在李小刀脑袋上的一刹那，老李的手却一下僵在了半空。“学生，是打得的吗？”念头一闪，心底一股冷气倏地腾起，骤然凝冻了那只高擎着的手。

　　“李小刀！站起来！”

　　老李的嗓门像霹雳，但明显底气不足，有些“色厉内荏”。

　　不料李小刀却恼怒应激，竟应声腾地站起，立刻又啪的坐下，冲着老李大骂。

　　“老子就是不站，你能咋地！”

　　老李的脑袋“嗡”一下，像脑壳里猛地爆了个雷。

　　“你—你你—你敢骂老师？！”老李青筋暴跳，“气急败坏”地语无伦次。他一边喊着，一边又把那本《毛泽东诗词》高举过头顶，再次朝着李小刀的黄毛猛地挥了下去。

　　但是，照例，那手还是瞬间擎定在了半空。

　　“学生，是打得的吗？上学期小王那一巴掌可是打飞了三万块啊！”这个激灵的念头再次将老李的手给定格在了李小刀那金光闪闪，像罩着佛光的头顶上。

　　“李小刀！你敢再骂我一遍？！”

　　“老子就是不站，你能咋地！”

　　此时的李小刀显然更是有恃无恐，“胸有成竹”。他纹丝不动地坐着，抬手飞快掠了一下额头盖过眼眉的金毛，一边轻蔑地斜睨着老李脱口而骂。

　　“你你你—你再骂一遍！”老李青灰着孔乙己般的脸色，蠕动着黑紫的嘴唇嗫嚅道。

　　“老子就是不站！”

　　“老子就是不站！”

　　“老子就是不站！”

　　……

　　这时的李小刀索性看都不看一眼老李，兀自抬头冲着黑板，手指间不停地飞速转动着一支中性笔，触电般地抖着双腿，肆无忌惮地反复骂将起来：

　　“老子就是不站！老子就是不站！……”

　　李小刀一声声骂，老李的心就像一刀刀戳。

　　李小刀骂不绝口，同学们个个盯着老李，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一时，教室里，除了李小刀念经般不休不止的骂声，似乎静得没了呼吸。

　　片刻后，突然，老李快步走上讲台，将《毛泽东诗词》朝讲课桌上一摔，一屁股坐下，拍着桌子，大喊道：

　　“李小刀！你今天不骂一万遍，不能站起来！不能回家！”

　　老李话音未落，只见李小刀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噌地站起来，大骂一声：“老子就要回家！”说着，“噔噔噔噔”飞快地跑出了教室，头也不回，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了校门口。

　　“哈哈哈哈！”

　　教室里沉沉的死寂后，轰然爆响了一片哄笑声……两个月后，老李因病提前退休。

　　作者简介：

　　赵学亮，河南省鹤壁市鹤山区姬家山乡竹林学校语文教师。鹤壁市优秀教师，鹤壁市优秀班主任。挚爱山水，活得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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