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浪漫的年华，这是最无聊的年华；这是活力四射的年华，这是死气沉沉的年华；这是拼搏的季节，这是躺平的季节。这是诗意之春，这是平庸之冬。孩子们面前应有尽有，孩子们面前一无所有。

　　经历高一一年的历练，班里孩子们两极分化明显。优秀的被选拔到小班当“凤尾”去了。中等的有了出头之日，可以当“鸡头”了，因此目标更明确，学习更努力。谁服气谁呢，985、211又不是学霸的专利。因此，这部分孩子铆足了劲，冲刺理想大学，他们除了跑操，吃饭，上厕所外，基本上都粘在座位上，手不释卷，题不离手。

　　学习比较差的孩子们，别人眼里的“学渣”，则等闲视之，干脆躺平，生活倒也丰富多彩，唱歌打球游戏恋爱，放飞自我，张扬个性。他们活泼可爱，他们又令家长老师们头疼。

　　小雨是后者，180的高个，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白静中透着腼腆。田径场上健步如飞，曾夺过百米赛高中组全省第一。羽毛球场上龙腾虎跃脚底生风，接发扣杀令队友望而生畏。若不是有一些不良嗜好，真算得上个阳光男孩。

　　但他的“爱好”令家长头疼，也让老师伤透了脑筋。

　　上课睡觉、晚上偷玩游戏、课间抽烟是小雨的标配，课堂上任凭语文老师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到明清小说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任凭数理化老师精彩演绎方程推理公式，任生物老师生物链遗传学染色体图文并茂，不管英语老师天马行空地单词语法课文把外国文学讲得天花乱坠，小雨都无动于衷呼呼大睡。他似乎有超强的免疫力，对老师的话能成功绝缘，对知识的穿透巧妙屏蔽，对课堂上的读书声能有效隔绝。任凭耳畔山呼海啸电闪雷鸣，他都能分分钟入睡，睡得齁声时起，睡得眼睛浮肿，甚至美梦连连。有时老师想喊醒他，当把他摇醒时，他揉揉眼流着口水不耐烦地翻翻睡红的眼：“干嘛干嘛，还差十颗星我就进到钻石级了”，瞧！“睡觉游戏轻胜马，谁怕？一根香烟任平生”！如此三番五次，老师也只好听之任之。

　　但一堂音乐课发生了意外。

　　那天是周六上午第五节课，小雨从厕所抽完烟（每次抽烟都能成功避开老师的检查）回到座位上，照例枕着抱枕呼呼入睡，睡梦中一丝丝美妙激越的钢琴曲传入耳鼓，接着悠扬的歌声飘飘渺渺地穿透耳膜：

　　“啊朋友/黄河以它英雄的气魄/！出现在亚洲的原野/它表现出我们民族的精神/伟大而又坚强……”

　　歌声铿锵有力，小雨慢慢睁开眼，支愣起耳朵，就像冬眠的动物开始苏醒，看看外界是否变暖。

　　“我站在高山之巅/望黄河滚滚/奔向东南/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

　　歌声越来越雄壮激越，小雨从抱枕里抬起头，仿佛小草破土而出，钻出了嫩芽。

　　“从昆仑山下奔向黄海之边/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两面/啊河/你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五千年的古国文化……”

　　歌声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惊落风雨。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着搡着裹挟着小雨，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离开座位，手舞之足蹈之，应和着老师唱起来。像牡丹开在春风里，一种自信在小雨俊俏的脸上洋溢开来，他在音乐中放飞自我。

　　如雪注意到了这个后排男孩的变化，内心有一丝惊动，她关注着男孩，她的声音不再拔那么高，有意让小雨独唱。

　　音乐结束，琴声戛然而止，同学们还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许久许久，教室里鸦雀无声。这时，一只小鸟听懂音乐似的，从后窗飞进来，在教室里盘旋，一时找不到出口，靠窗的同学纷纷打开前窗，小鸟成功逃脱，这时，同学们才回过神来，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原来，教室后面有一片荷塘。荷塘旁边是牡丹园，牡丹园里有一棵大梧桐树，那里是鸟儿的天堂。冬天，鸟雀们无处觅食，常常飞到教室外的窗台上觅食，窗台上有孩子们故意撒的米粒、面包屑、方便面渣等零食，鸟儿们乐此不疲地飞来取食，有时候忘情了还飞入教室蹭课，这不，这只小鸟来蹭课了。

　　如雪走向小雨，同学们的眼光齐刷刷地聚焦到小雨身上，只见他双颊绯红，眼睛躲躲闪闪，怕老师又要训他：“老师。我，我……”

　　“你唱得真好”，如雪欣赏地看着他，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有一双音乐的耳朵！”

　　“音乐的耳朵？”

　　“对！我发现你对音乐特别敏感，音准把握得好，有天籁一般的嗓子。睡梦中都能闻声而起，应声而唱。”

　　小雨本想老师要训他，不料，老师反而表扬了他。第一次受到表扬，小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抬眼看老师。

　　如雪想，小雨有这样的音乐天赋，应鼓励他走艺考之路。

　　“同学们，小雨今天唱得是不是特别好？”

　　“是！”同学们齐声回答。

　　“他的声音美不美？”

　　“美！”

　　“是啊，小雨唱得特别美，美声唱法难度这么大都能唱这么好，将来也许能成为乐坛新星！同学们，《黄河大合唱》第二乐章《黄河颂》用象征手法歌颂黄河，实际是歌颂我们的民族，激励中华儿女像黄河一样伟大坚强，以英雄的气概和坚强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祖国。我们每一位同学都应学习黄河不屈的精神，勇敢面对挫折，不惧风雨……”

　　如雪教唱完后，习惯性地赏析歌词的内容，升华歌词的主题，因势利导地进行人生启蒙和爱国主义教育，她利用音乐的感染力合理引导，点到为止。

　　讲完这些，如雪回到讲台整理钢琴，内心还沉浸在喜悦中，她为音乐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化育作用而高兴，为发现了小雨的音乐天赋而窃喜。她精心准备这节课，就是想给孩子们普及一下美声唱法。她先讲乐理，再看视频，比较民族唱法、美声唱法和通俗唱法的区别。可惜孩子们都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她示范唱《黄河颂》时，同学们才全神贯注地听。后来，她的唱腔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重浑厚的男中音和音，她环顾全班，发现最后排角落一向睡觉喊不醒的小雨跟唱进来，只见他像梦游一样离开座位，打着节拍忘情地唱起来，高音时她用鼓励的目光示意他大胆地唱，他竟然做到了，可塑之才呀！

　　小雨上高二后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表扬，激动的心嘭嘭嘭地跳，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身上大汗淋漓，只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当小雨偷偷地端详穿着雪白羊绒大衣的音乐老师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她原来这样美！一双大眼睛亲切和善，明眸善睐，皮肤白净得像月光，不施脂粉自带光环。一颦一笑都是跳荡的音符，是优美的诗句。像神仙妃子一样观之可亲，他想到了“翩若惊鸿”的洛神，她是上帝派来拯救懵懂少年的天使吧？小雨心里的冰融化了。

　　从那天起，小雨天天盼着上音乐课，上课也不怎么睡觉了，有时还能听个半节课，一节课的。

　　小雨的小小变化没能逃脱班主任嘉卉的火眼金睛，她为小雨的进步高兴，同时悄悄查明了小雨进步的原因，他对音乐有特殊的爱好，何不趁机鼓励他发展个性爱好，带动其他学科的进步呢。

　　嘉卉是教语文的，以知识渊博上课风趣深得孩子们喜爱。有一次讲《琵琶行》时，为了孩子们能顺利背诵，她讲完课文后，播放了奇然说唱版的《琵琶行》，刚播放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时，班里的同学已开始小声跟唱，而最后排的小雨忘情地唱起来，嘉卉暗自得意。

　　“孩子们，谁会背了？”二十分钟的自由诵读后，嘉卉问。

　　“我试试吧！”小雨怯怯地说。

　　“好！”她鼓励道，“当然，你也可以唱”。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小雨开始很拘束，一板一眼地背，背着背着，就放开了，倾情地唱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时的小雨已沉浸在诗歌的意境中，和作者感同身受，唱腔也悲悲切切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嘉卉适时地赞美小雨，“你真棒！原来你是潜力股，有了音乐的催化，你的记忆力惊人！这么长的课文你都能快速背下来，突破自我，试试用这样的热情去学其他学科，还有什么学不会的？”

　　“我能跟上吗？”

　　“能！肯定能，只要你愿意努力！”

　　“愿意！”小雨说，同时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他抬头看看老师，老师会心地笑了，小雨也腼腆地笑了。

　　第二天早操，小雨竟然没迟到。

　　“顽强拼搏，超越自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操场上，孩子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铿锵的口号，英姿飒爽，威武雄壮。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霞光中太阳露出半边脸，火红火红的，像喝足了奶水的婴儿的脸。

　　作者简介：

　　彭庆丽，河南省西华县第一高级中学语文教师。周口市作协会员、理事。有诗歌、散文、小说多篇见诸报刊、自媒体。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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