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霜冻，寒冷，风沙，曾怀疑这个春天是不是真的按照历律来了。直至草儿探出了头、树木长出了叶、风儿变得温柔、细雨在湖面溅起微澜，我才确信，北方的春天的确来了，只是比起江南的春天来得晚些。待到花草葳蕤、布谷声声、燕儿北归、大自然神奇的画笔把大地染成万紫千红的画卷时，北方，终于有了不输于南方的颜值。“最是人间留不住，红颜辞镜花辞树。”似乎真的应了王国维的诗句，这世间，大凡美好的，都是短暂的，青春，红颜，春宵，良辰……还没有好好感受春光之美，季节更替，春天到底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明艳的光景中，夏天款款而至。

　　繁花未落尽，荠麦正青青。此时，南方吹来的风，带着如水的柔媚，在北方漫漶开来，就如转暖的目光，流进一条解冻的河流。这时节，同样是立夏，南北方风景应该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南方，那些热烈喧闹的春芳，那些明丽动人的色彩，兴许已经走过繁华归于落寞，或许已随春天最后一缕风的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北方，春夏初逢，自是一番良辰美景，若说此时的北方处处皆是风景，那可一点也不牵强附会。看，那风，那水，那花，那树，此时俨然少了北方男儿的粗犷与率性，却染上了几许温柔的诗意，每一处春景都让人悦目，给人欣喜。

　　立夏，一个多么美好的开始，万物竞秀，蓬勃昂扬，大地上一切正在生长着的事物，正渐渐走向丰盈和繁盛，继续着春天没有完成的使命。于是，文人墨客往往将这份美好表达在诗词歌赋之中。“绿阴铺野换新光，薰风初昼长。小荷贴水点横塘，蝶衣晒粉忙。茶鼎熟，酒卮扬，醉来诗兴旺。燕雏似惜落花香，双街归画梁。”绿阴遍野，风暖昼长，横塘新荷，花丛蝶忙，夏日新景，惹得诗人诗兴大发。“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诗人步入山林，但见树阴浓郁，山水相宜，更有黄鹂啼鸣，声声入耳，好不自在惬意。“乡间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万物忙于生长的时候，在农村，农人也是异常繁忙，他们刚刚忙完蚕桑，接着插秧种田，要抓住这大好时光，种下一份美好的希望。

　　这时候，如果能下场雨，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些正在向上生长着的事物，真的渴盼一场喜雨涤去茎叶上的风尘，好给它们一身清爽，从而精精神神走进这夏季；泥土中的根系更需要这样的琼浆玉露的润泽。若是初夏的雨懂得这些绿色生命的心事，那就在夜晚，在人们的睡梦中，悄然而至，哪怕是“叮咚叮咚”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惊扰了人们的酣梦，那也是悦耳的，动听的，拨动心弦的，绝不会有人抱怨的。初夏的雨，一般都是小雨，只是比春雨稍大些，而比盛夏的雨更显出几分谨慎几分轻柔。这样的雨轻轻洒落，敲打着屋檐，敲打着窗户，像是一首夜曲。清晨，人们从梦中醒来，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即便有烦郁，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场小雨仿佛落进了母亲心里。楼前小园里渐长的蔬菜经雨水洗涤，苍翠晶莹，母亲眼里全是晶莹的绿，脸上露着欣喜。为这方小田，母亲没少操心。惊蛰刚过，母亲就指挥我把邻居送来的农家肥撒在园里，然后用铁锹深翻过，用耙子拉得平展展的，再整出畦垄。清明节后，母亲买来西红柿、辣椒、黄瓜、茄子等幼苗，分几个小的区域把它们栽下，埂边和角角落落点上豆角、苦瓜种子。旱了，母亲给浇水，板结了，母亲给松土。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西红柿已长到需要搭架了。可以想见，再过些时日，红的西红柿辣椒、绿的黄瓜、紫的茄子，刀豆、苦瓜扯出长长的绿色藤蔓，一直伸到窗栏、院栏上，各种颜色相间，又有蜂飞蝶舞，清风从枝叶间穿过，这一方园囿便绚烂生动起来，母亲心底的憧憬便随着一园绿意丰盈起来。母亲脸上的笑意更灿烂了。

　　今朝夏日始，农时自此忙。季节发展到这个时候，春播的农作物进入了茁壮成长的阶段。走出家门，郊田之外，处处新景。小麦在扬花，油菜已成熟，丰收的喜悦已写在农民的脸上。这时候，也该插播水稻了。“立夏不种夏，犟种十天夏”，立夏时节，夏收作物播种到了极限时刻，如果不及时，就会减产或者歉收。于是，农民们抢抓农时，在田间地头忙碌着。人勤地生金，每一次弯腰，种下的是梦的种子；每一滴汗水，是浇灌幸福生活的甘霖；泥土的气息，禾苗的芳香，汗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温暖的阳光中发酵成夏天的芳醇。他们坚信，只要有足够的辛勤付出，终将会收获金色的希望。

　　闲来，总喜欢找个清净的地方，伴着音乐，在一本书中寻找心的远方。于是，在那远方，在“青幽幽的草原上”我看见“蓝幽幽的马兰花，一身傲骨向着天涯”绽放；从“池塘边的榕树上”，我听见“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在陆放翁的文字间，我看见“泥新巢燕闹”“槐柳阴初密”的新景；从“几枝蕙草正芳舒”沁心的芳香中，感受到夏的舒缓之美、氤氲之秀和与世无争兀自淡然的境界。这些景色虽然与我有着遥远的距离，但我依然为这夏天而热爱、眷恋。

　　夏天是慷慨的，广阔的田野，总能给人以无私的馈赠。有道是“立夏尝鲜”，注重饮食养生的人们，这时候也忙碌了起来，开始寻觅各种可以祛除暑湿之毒的特色“美食”。他们利用闲暇时光，在沟渠湖畔、田间地头寻找野菜，苦苦菜、蒲公英、马齿苋、荠菜、苜蓿，这些曾经让人不屑一顾的野草，如今却成了人们餐桌上的最爱。一样的野菜，不一样的吃法，凉拌蒲公英、苦苦菜饺子、苜蓿麦饭、野菜盒子，那些心灵手巧的主妇能把普普通通的野菜变戏法般做成令人馋涎的佳肴。绿色的味道，纯粹的味道，那是大自然赐予人们的夏天至真至纯的味道。

　　在所有的节气里，立夏是一个有故事、有趣味的节气。据说，在立夏这一天，古时的帝王要率领文武百官，到京城南郊去迎夏，举行庄重的迎夏仪式。那一刻，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佩朱色玉珮，就连马匹、车旗都是朱红色的，以恭迎夏日的到来，并祈求粮食丰收和美好事物的到来。立夏的重要性由此可见。

　　“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说的就是古时“斗蛋”这一习俗。立夏中午，家家户户煮好囫囵蛋（鸡蛋带壳清煮，不能破损），用冷水浸上数分钟之后，再套上早已编织好的丝网袋，挂在孩子脖子上。孩子们便三五成群，进行斗蛋游戏。蛋分两端，尖者为头，圆者为尾。斗蛋时蛋头斗蛋头，蛋尾击蛋尾。一个一个斗过去，破者认输，最后分出高低。蛋头胜者为第一，蛋称大王；蛋尾胜者为第二，蛋称小王或二王。这一习俗现在是否依然保留，不得而知，但立夏日吃鸡蛋能祈祷夏日之平安，经受“疰夏”考验的习俗，确也包含着人们对美好安康生活的朴素的向往。

　　旧时，许多地区在立夏这一天还有称人的习俗。人们在村口挂起一杆大秤，秤钩上悬一个凳子，大家轮流坐到凳子上称。司秤人一面打秤花，一面讲着吉利话。称老人要说“秤花八十七，活到九十一。”称姑娘时说“一百零五斤，员外人家找上门。”称小孩则说“秤花一打二十三，小官人长大会出山。七品县官勿犯难，三公九卿也好攀。”立夏称人体现了人们希望通过“称人”带来好运，希望老人长命百岁、姑娘找个好婆家、小孩子有个好前程的朴素美好的愿望。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暮春的风物正悄然远去，初夏的新景正在展开，所有的美好，正依依而来。往后的悠长夏日里，怀一颗爱与暖的心，同自然草木一起，向阳生长，多好！

　　作者简介：

　　王怀君，宁夏吴忠市利通区中学语文教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吴忠市作家协会理事。有作品入选《师墨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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