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衣袖香三年

　　樱 桃

　　疫情之后，第一次回娘家亲戚处吃喜宴，众姊妹团团而坐，好不热闹。一片喧哗中，只听在南京读大三的侄儿泉泉轻声问：“姑姑，你现在教几年级?”“四年级啊。”他的眼睛立刻亮了：“姑姑，你还记得我上三年级刚学写作文时，每周六都去舅爷(我爸爸)那里找你辅导不?”“你还说哩，那两年可是给你姑姑找了不少麻烦!”旁边的表嫂接过话茬笑眯眯地说。

　　“姑姑，我第一次知道樱桃是先开花后长叶，就是你告诉我的。”

　　“很正常，城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见过樱桃树呢?”

　　“不是的，姑姑。”一贯笑呵呵的大男孩此时表情有点郑重，“我姥姥家那棵樱桃树，种了好多年。我从小看到大，但从不知道它是先花后叶。你指导我写作文之后，我才开始观察，果然是你说的那样。”

　　是么?我从不知，自己当年的一个讲解，竟会在一个孩童的心中留下如此难以磨灭的印象。思绪，回到了十多年的春天——

　　那时，我待字闺中，繁忙的工作之外，是大把的青春时光。当表嫂试探着说想让我帮忙辅导侄儿时，便一口答应。于是，每逢周六，泉泉准时来我家报到。他极聪慧，且踏实，但也有略微的叛逆。我心忐忑，父不教子，姑姑又能教好侄儿吗?

　　还好，换了环境与监护的侄儿，看来甚是放松。每次写作文，我让他先读题，说说自己可以选哪些材料，再一起商量下写哪个材料最合适，然后和他一块列个简单的提纲，剩下的就由他独立操作了。

　　他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我自去静静翻我的《长恨歌》《尘埃落定》《南方有嘉木》……

　　许多年过去了。那些融融春日里。和侄儿一块儿读书写字的时光依然如一帧美丽的图画，永远映刻在我的心窗上。

　　猫 生

　　同样是一个明媚春日。早晨，我刚进学校就收到一封信。看到落款是南阳市永安路《作文指导报》编辑部，我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莫非，是学生的习作发表了?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那个周一，我如往常一样，认真翻阅、批改着学生们周日写的练笔。大多数孩子写自己怎么玩儿，怎么和同学或家人一起聚餐。而小才女陈静却独辟蹊径，写了家里几只小猫的可爱情形。虽然语言稚嫩，结构略微松散。但字里行间洋溢的那种人和动物融为一体的浑然天成，却让这篇小小的习作，犹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质朴的、温润的光芒。

　　随后征得陈静的同意，我对习作进行了极小的改动——

　　标题由《我家的猫咪》改成《五味“猫”生》。写猫咪聚会和猫咪与小作者争着往妈妈怀里钻的情景，分别加上两个小标题——“群猫会”、“猫咪争宠”。改后的习作，仍然保持着童真童趣，两个小标题，颇有画龙点睛之妙。

　　这篇习作的发表，在班里激起阵阵涟漪。孩子们争相传阅采稿单，围着陈静祝贺。我顺势鼓励他们也要认真读书摘抄、好好写日记周记。后来，由这篇习作还引发了一场关于青春期萌动的事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彼时，2005年，是我经过招教、重新考回淅川县一小的第一个学年。《五味“猫”生》是我指导学生发表的第一篇习作。那个带给我无数美好回忆与好运的六六班，记录着我的青春与进取、付出与收获。而有关自己阅读与写作教学的起点，更早于此——

　　慰 藉

　　那是2002年初春，乍闻我的工作岗位，要从三年级语文调整为五年级数学，不啻为晴天霹雳。虽然教着毕业班数学，可对文字、对语文教学的热爱，一点也没少。忙碌的教学间隙，我最享受的是周四下午——

　　第三节，学生的作文都已写好。于是，讲台上的杨老师，班里的孩子们，后门口坐着的我，或捧书，或读报，或批注，或摘抄，含英咀华，各得其乐。除了淡淡的油墨味，和轻轻的翻页声，似乎，连时光都是静止的。

　　这对于一个正值教学生涯之初的年轻老师，是多么难得的熏陶。这对于一个当时忍受着非传染性胸膜炎折磨的年轻女孩，是多么难得的静谧。这对于一个内心充满惶惑、迷茫的老师，是多么难得的慰藉。

　　此去经年，当初那个迷惘的小姑娘老师，如今已眼神坚定、走路生风。却依然，会为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琐琐碎碎而感动，为着那样一场重逢而感慨良多——

　　余 香

　　“作文先做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善良，有感恩之心的人。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6月22日下午，淅川县一小的校园里，回荡着周录恒老师那浑厚有力的声音。

　　周老师是《作文指导报》主编，北京大学等高校"国培计划"语文学科专家组成员。已出版多部著作，在全国各地讲学2000多场。这是他第几次来我们学校作报告，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听过，都有新感动、新体验、新收获。

　　我在学生后面，一边拍照、一边细细观察周老师。他依然背脊挺直、玉树临风;依然出口成章，千字长诗流畅吟诵;依然幽默风趣，童真的语言时不时引得全场哄笑;依然举重若轻，引经据典，却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述给孩子们……他，居然是一个不老的神话?

　　从《我是一个小偷》《话别》，讲到万家灯火、亲情故事;

　　从外甥擦拭陌生人的呕吐物，竟意外获得阿里巴巴“天天正能量奖”，而后复将奖金以特殊方式捐给同学，阐述“有爱的地方就有故事”;

　　讲一个小孩如何绞尽脑汁救助一只误落到糖葫芦上的蜜蜂，讲外国看似奇葩的《动物保护法》——养鱼不能养一条、怕它太孤单;

　　他讲得激情四射，我听得如痴如醉。

　　他讲竺可桢、屠呦呦;

　　讲曾隐居蛰伏于淅川香严寺的唐宣宗李忱，以及他“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的抱负;

　　讲龚自珍，讲他的“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香三年”。

　　他讲睥睨天下，也讲烟火人间;讲童叟红颜，也讲虫鱼鸟兽;讲帝王将相，也讲凡夫俗子;讲俗世温暖，也讲世态炎凉。

　　他站着讲了近三个小时，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我侧耳凝听了一个下午，不倦不烦有思有得。

　　是了，“使我衣袖香三年”。

　　一次短暂的会面，虽然只能匆匆交握双手，我的衣袖上却已沾染了你的香气，这香气长留岁月中，不散不消，不似思念，更同教益。

　　今日，周老师讲座的一言一语，深深烙在我的心扉，纵使来日，案牍劳形、红尘芜杂，终究能在心田，留一泓清泉，历久弥香。

　　而当年，与万英老师共同执教一班、共同读书一室的绝妙澄净，也穿过时光隧道，让我今日回想，亦有暗香盈袖。

　　愿这书卷之香、相遇之馨，皆能穿越长长的岁月，滋养曾经的学生、子侄，乃至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他和他们，使其一路穿枝拂叶,“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流，却觉得幸福。”

　　以此，聊作从教二十年，兼阅读写作二十年小记。

　　作者简介：王艳婷，淅川县第一小学语文教师。向往的生活：携书卷与爱上路，踏花归去，马蹄依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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