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的铁栅栏外面，有两株南瓜，一株在东面，一株在西面。

　　说是栅栏外面，其实是两个小苗圃，春天的时候，小院子的女主人把一个坏掉的南瓜扔进一个黑色塑料桶里，撒上一些土，准备沤肥料，不曾想却长出来许多南瓜苗。

　　密密的南瓜苗在桶里长出了春天的一道小风景。把桶从小院子里挪到栅栏外面西面的小苗圃里，剔除密密的南瓜苗，只剩下几株壮实的，慢慢生长。

　　南瓜苗长得很快，一个周不见就长满了塑料桶，狠心剔除一些，桶里只剩下一株。扔在桶外的南瓜苗看着有些可惜，就在东面的苗圃里种上一株。

　　几场春雨，西面的一株南瓜藤蔓在铁栅栏上攀爬，东边的一株在苗圃里舒展，黄黄的南瓜花，是春天温馨的问候。

　　最先结出南瓜的是桶里那株，有两个拳头大小，挂在南瓜藤蔓上，沉甸甸的感觉。这样的感觉适合果实累累的秋天，那些沉淀在果实上面的喜悦，延缓了时间的衰老。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两株南瓜的藤蔓却慢慢变得衰老枯黄，但衰老枯黄的南瓜藤蔓没有让你失望，东面的一株结了三个南瓜，都是圆圆的，很结实，看上去就招人喜欢。西面的那株也是结了三个南瓜，两个圆的，一个长的，体型都比东面的大。

　　夏末秋初的果实，同样让人体味到收获的喜悦，先摘下一个圆圆的小南瓜熬大米粥，切开，一个精巧的世界，南瓜子密密排着，饱满，秋天沉甸甸的馈赠。

　　很面，有微微的甜味，像一个温馨的瞬间。

　　几场雨过后，秋天来了，“处暑”一过，就要看见“白露”了。

　　“你在秋天的分水岭上徘徊，回望过去的时光，那由立春到白露组成的那些光阴，宛如人生的童年、少年、青年和中年，秋分过后的寒露到大寒，就构成了人生的暮年。

　　‘暮年万事付乾坤’（宋陆游《遣兴》），暮年的心境适合告别，适合独坐和沉思。花事不再，树叶慢慢变得枯黄，一场秋风连着一场秋雨，肃杀之气逼来，让人内心顿生仓皇。

　　草丛和灌木丛中，虫子没白天没黑夜地鸣唱。有一次你夜半醒来，月在中天，窗外风凉如水，虫子们波涌般的鸣唱让秋夜寒彻。”（《秋分》）好多年前的文字在“白露”到来之前和你窃窃私语，回味和咀嚼，时光之流小丑一样让人忧伤。

　　辣椒红了，红红的辣椒让秋天的颜色变得鲜艳夺目，像小说方羽的文字：南方在她后面。他看见她裸露的光洁的脚踝，圆润，让他有了握住的冲动。（好多年过去你一直记着这个细节，你看见南方一直跟在她的后面，一袭红裙照亮了海边的黑暗）（方羽小说《怀念的大海》）。

　　辣椒有几个品种：螺丝椒、线椒、朝天椒和狮子头。

　　红红的朝天椒在绿叶掩映中，像一首首乖巧的小令。

　　韭菜畦里的韭菜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一朵朵摘下来，洗干净，在蒜臼里和辣椒一起捣碎，撒上少许盐和五香粉，淋上香油，是一道美味的菜肴，就着热馒头吃最好。

　　南瓜粥，韭菜花，热馒头，坐在小院子里，时光慢下来了，这个秋天就要慢慢过。

　　你家的小院子后面，是一位老大哥的院落，隔着一小段距离，出门就能看见。

　　老大哥家院落的栅栏上，有木香的藤蔓，蔷薇的藤蔓，花谢了，秋天的栅栏被绿意笼罩。

　　院落的西边，种着海棠树和山楂树，红红的海棠果饱满圆润。山楂果还没有变红，还要等待秋天的阳光慢慢给它涂抹上深红色。

　　黄昏，一个人从老大哥的院落旁边走过，走向北面空旷的院落，天空中有燃烧的晚霞，有归宿的鸟和寂寞的风。

　　一直往北走，走出院落，是一片玉米地。玉米一株株紧挨着，在夜色中，密密的青纱帐，是秋虫最好的庇护所。虫鸣，在青纱帐中，一声高过一声。

　　横过柏油马路，是那条河流，夜色中闪闪发光的河流，带着寂寞的梦想，流向远方，远方有许多未知，致命的诱惑，像一生中钟爱的人。

　　天空中有一轮月亮，像一位久违的友人。你的许多文字中都写到月亮，如影相随的月亮。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和月亮对话的想法，抬头望月，秋月无声，秋月也在想一些事情。

　　想起不久前的沂蒙山之行，住在一个小山庄，那个晚上有月亮吗？几位朋友相约去一个农家饭店晚餐。

　　农家饭店在大山的深处，一个小山村，原先的居民都搬出来了，住在新村的楼房里，但农家小饭店没有搬出来，大山深处，有许多动人的风景，小饭店的生意意外红火。

　　农家饭馆的老板开车来接你们，一辆皮卡，动力很足，在黑黢黢的山路，没有灯火，山体在黑暗中，山上的树、草和山花也在黑暗中。

　　白天的时候你从这个山道走过，有一个水库，清澈的水，周围是垂柳，你站在岸边，想起许多年前去莱芜的雪野湖，和眼前的场景何曾相似。

　　沿途的山道两边有一些养鸡的地方，沉寂的山道上，只有你一个人的脚步声。

　　夜色遮盖了一切，包括你白天看见的风景。

　　到农家饭店，小院子里灯火很亮，两只小狗看见人过来，摇着尾巴，在脚边绕来绕去。

　　小院子树木葱茏，知鸟在树上不停地鸣唱，山村的夜晚空气清新。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梦一样的场景，你走进房间，餐桌上的菜肴：炖柴鸡、烧腊肉、油炸金蝉、香椿炒柴鸡蛋、蒸山野菜、沂蒙驴肉、煎饼大葱，室外有风，夜风凉爽。

　　虫鸣在你的小院子里萦绕，花丛中、韭菜畦里、辣椒地里、地瓜畦里，你仔细倾听，秋天的虫鸣是寒蝉的意境。

　　在沂蒙山的那个夜晚，晚餐后几个人沿着山道返回住的地方。

　　雨就来了，打在山道两边的树冠上，打在草上和不知名的小花上。微弱的光，你看见小花在雨中盛开的模样，温婉，楚楚动人。

　　忧伤仔，有一个声音在夜色中，雨淋在你的额头上，发热的额头，是举杯浇愁的最好结局。

　　这个秋天让人愁肠百转。

　　从连云港回来，你又去了青岛，在一个温泉小镇呆了几天。

　　你躺在温泉小镇宾馆的床上，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见窗外早晨的风景：几棵石榴树上挂着红色的果子，松树和白玉兰，绿色的草坪，几只鸟在松树上跳来跳去。

　　起身，海边小镇的早晨，天空很蓝。太阳还没有出来，你沿着无人的柏油路向东漫步，没有阳光，远山苍绿，柏油路两边种着柏树和冬青，还夹杂着一些桃树。桃树上有一些桃子，地上有落下的果实，等待小鸟去啄食。

　　想起小说家方羽的小说《怀念的大海》中一段文字：白天海边游玩，晚上聚餐。大家在一个新环境变的都很放松，南方喝了不少白酒，小H喝了点红酒，白皙的面孔染上了红润，南方远远看着她，很近的距离却不能靠近。

　　但有一次，他们走在了一起。那是一个黄昏。晚饭后大家都在住的那个大院子里散步。南方和两位男同事沿着景观道漫步，小H和几位女同事迎面走过来。也许是刚泡过温泉，她们穿得都很随意，小H光脚穿着酒店的软底拖鞋。

　　两拨人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聊天。

　　摆脱了单位繁琐的工作和熟悉得让人发腻的环境，大家都很放松，互相拍照，有单人的，也有集体的。

　　没有刻意的摆拍，这样的时候很难得。

　　甬道两边绿化很好，各色的牵牛花很耀眼。

　　天空中红色的、橘色的晚霞，小H的面孔在霞光中很靓丽。

　　晚霞在方羽的小说中，你在晨光中漫步，一个人，像大海中一条孤独的游鱼。

　　你家的车库门前有几盆兰花草，开出的花朵不是蓝色的，而是蓝紫色的。叶子像柳树的叶子，翠绿的叶子配上蓝紫色的花朵，优雅高贵。

　　和兰花草摆放在一起的还有长春花和太阳花。长春花每天都开出水红色的花朵，太阳花盛开在阳光强烈的正午，黄色的花朵，是向日葵的颜色。

　　早晨和黄昏，你都要和这些花朵打个招呼。无聊的时候去看看这些花，感觉生活还有意义。

　　生活当然还有意义，就像这个秋天，慢慢过，慢慢感觉。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四季之味道》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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