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父亲就在家人群里喊：冬至了，该吃饺子了。于是大姐、小弟等一众家人一起跟着应和——看样子，大家都已平顺地度过了“羊群”阶段，都已“阳康了”。

　　买饺子还是捏饺子？先生问。这是个问题。

　　如若还是三十多年前的岁月，想必此时，父亲已早早割好了肉，用草绳挂在了入门处的钩子上，正蹲坐在厨房里的煤火边上，一边大口地喝着玉米糁稀饭，一边用炸雷般的嗓门喊大家快点起来干活——慑于父亲的威严，我们几个孩子再抱怨天气寒冷，也会赶紧坐起来连声答应，麻溜地穿上母亲做的花棉袄跑出去。棉袄都是碎花的，女孩的一般都是红色花，男孩的一般是蓝色花，总之都是碎花的。

　　通常一冬天都是暖暖和和的，或许是因为夜里会夹在两层棉被中烘着保暖，总之比现在上千块的羽绒服还要暖和得多。需要特殊照顾的是弟弟，他的棉裤是露屁股的，时不时的还会被弄湿，便需要母亲在炉火上烤暖和了再让他穿上。

　　等大家都收拾齐整了，围坐在厨房里吸溜吸溜喝粥时，母亲便开始说冬至了：

　　这一天白天最短，夜晚最长。

　　哟，那就能多睡老久了。

　　从这天开始，就要开始“数九”了，就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了。

　　太好了，很快就不用去学校还能挣磕头钱。

　　大家都得吃饺子，否则就会冻耳朵……

　　我今天吃十个，你呢——

　　于是便叽叽喳喳得成了一锅粥。父亲就开始嘁哩喀喳地分配活儿：你妈去和面，大闺女去洗萝卜，大儿子去剁肉，小闺女负责擀皮儿——那小弟呢？

　　他负责吃！

　　于是缩头缩脑地滚出去干活。

　　不知道为啥，小时候吃的饺子都是猪肉萝卜馅的，且肉少萝卜多，一眼看去饺子馅是白生生的，于是大家便七嘴八舌地一边包饺子一边抱怨着。

　　这回，母亲就会笑着吟唱“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

　　嗨，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我们小声嘀咕着。反正一会我就吃几个意思意思。

　　母亲又清清嗓子，开始讲故事了：从前有个人，冬至这天没吃饺子，晚上回家，哎哟，全身冻僵了，耳朵快冻掉了，赶紧用手掌搓搓耳朵啊，啊，这是啥，耳朵冻掉了！

　　这画面过于惊悚，我们顿时消音了，伸着头去看彼此的耳朵是否还安在。所以啊——冬至的饺子是一定要吃的。母亲总结道。你们看娘包的饺子，可不就是跟白嫩嫩的耳朵似的。

　　母亲的手是会变魔法的，她从来不用我们擀皮，就是把小小的面团在手掌里如花一般团着转着，片刻功夫中间厚四周薄的饺子皮就出炉了，如一口小小的锅，张着大大的嘴就等着放馅了。我们常看得心醉神迷，就争着要学，母亲说是姥姥教她的独家秘方，一般人都学不会。的确如此，兄弟姊妹几个就我学了五成技术，到如今也不太娴熟。

　　娘家的饺子包好了都是小帽子的形状，一边有裙边，肥嘟嘟的，四平八稳的团团围坐在锅盖上，吃的时候需要扎着吃。

　　饺子煮好了，就在大铁锅里，透过热热腾腾的烟雾，一碗一碗的盛出来。轮到谁了，捏两瓣蒜端着就往大门口跑，那里阳光最好，我们就排成一排，在太阳光里暖暖和和的吃饺子……细细算来，割肉、和面、包饺子、煮饺子、吃饺子，等到吃饱喝足午睡起来，通常都是天近黄昏——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地溜过去了。

　　我常疑心古人发明节气的目的，因为总是与吃的相关联，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大家忙着祭五脏庙，在烟火中热热闹闹地虚度流年呢？

　　成家以后，我依旧喜欢包圆嘟嘟的饺子，且馅总是放得特别多，婆家的饺子是细长条的，如弯月一般，裙边朝上歪斜在锅盖上，吃的时候夹着吃即可。后来，我家的饺子板成了最零乱的场地：有圆嘟嘟的，有长条的，还有女儿各种奇思妙想的……今日冬至，想必都是能吃上饺子的，毕竟买起来那么方便。就连母亲去年都是买的。我在一众的网店里看了又看，比较了又比较，最后还是决定：

　　捏饺子吧。

　　岁月苦长，唯有美食安流年。

　　冬至快乐。我们都快乐。

　　作者简介：

　　王俊苏，河南省安阳市教育教研信息中心初中语文教研员。爱教研，爱写文，爱从平凡生活中发现生活的真意。私以为：所谓平凡普通，不是随波逐流，不是自甘沉寂，而是浴火重生后的云淡风轻，更是风云变幻中的永葆初心。有作品入选《师者行吟》《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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