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快得让人恍惚。

　　秋天还没有走远，秋天稀少的雨水在初冬季节淅淅沥沥，像断续的情感碎片。

　　你在初冬的深夜醒着，窗外是滴滴答答的雨声。

　　没有虫鸣，没有蛙鸣，没有夜晚的鸟鸣，初冬的深夜安静得像一团浓浓的黑暗，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在遥远的小县城，在怀念的无所适从中，你在暗夜中想象。

　　你阅读过的一些小说的结尾，譬如那篇《如夜》，“暗夜中，他坐在她的车上，他在后排，她开着车，城市夜晚的灯光光怪陆离，在他脸上幻化为一种无言的伤感。”那是冬天的伤感，有冬雨的湿润和冰冷，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感觉，她开着车，他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他坐在后面握不住她的手，他用回忆去把握她，刚刚散去的和几位朋友的欢宴，她没有喝酒，但她很高兴，和他们共同的朋友在一起她很高兴，她的情绪传给了他，让他在喝酒的过程中变得很放松。”

　　你在暗夜中很放松，你在听雨的过程中想象写这篇小说的写手，想像小说的故事。印象中故事很平庸，你之所以记住它是因为这篇小说结尾传递出的一种氛围，一种情绪间或一种感觉，欲说还休的那种感觉，这暗合你冬夜听雨的心境。

　　那位弹钢琴的小女孩和你走在冬夜中，小区的柏油路面是新修的，路面上白色的提示线在夜晚很醒目。

　　小女孩在学校是大队委，每天早晨要提前到校去执勤。她说她想写一篇作文，她在冬夜给你讲文章的开头：一个人走进校园，校园里还没有同学，偌大的校园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了平时的热闹。一个人上楼，楼梯里也空无一人，很安静。爬上楼梯把书包放进教室，然后一个人站在教室前的走道上，扶着栏杆看校园里的树和树上的落叶。黄色的叶子从树上落下来，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一直查到听见楼下同学们的脚步声和欢笑声，听到校园里的热闹才停下。

　　你沉浸在小女孩一个人的想象里，那里面一定有孤单，但更多的是安静和期待，校园的热闹会让她重新融入群体，她很快就会忘记查落叶时的心情。

　　但你无法忘记，那几棵银杏树靠近校园的操场，叶子已经变得金黄。你站在银杏树下，让金黄色的叶子落在你的额头，让你和刚刚到来的冬天握手言欢。

　　这个校园不是小女孩读书的那个校园，但你也很熟悉，你曾经用一些文字描述过它：冬天有阳光的下午是风和日丽的下午。小学建在郜城河的南面，南水湾的东面。郜城河的波光在冬日的阳光下没有让人感觉到寒意。

　　小学校是新建的，校园西边前后一字排开三座教学楼，东面是操场，中间有一条大路分开。路边的栾树叶子还保留着绿意，但栾树的果实失去了秋天的金红色，变成冬天的枯黄了。

　　正赶上下午的大课间，绿茵操场上，是一对对穿着冬装校服的孩子们。冬装校服的主色调是红色，运动的红色把绿茵操场装点得生动热烈，让你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操场上的孩子们结束了大课间，都回到教室里去了，偌大的操场变得空空荡荡，让你的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突然看见操场中间有一位穿着红色冬装的孩子，他手里拿着一只纸叠的飞机，那是一张白纸叠的飞机，在冬日下午的阳光下纸飞机显得透亮而挺拔。孩子慢慢跑起来，把手中的纸飞机放飞天空，纸飞机在空中盘旋，飞行的姿态舒缓优雅，慢慢降落在绿荫的操场上。

　　你站在操场边，耳边还回响着孩子们大课间的喧闹声，恍惚间的幻像，那位放飞纸飞机的孩子在慢慢跑远。（《纸飞机》）

　　因为有阳光，初冬的风还不算寒冷。你站在银杏树下，感觉金黄色的叶子一片片坠落，你也像那位小女孩一样，查点飘落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木之瓜”，悬挂的美感，在古老的诗经里：“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国风·卫风·木瓜》）跌宕有致的韵味，在古老诗经的一唱三叹中，“木之瓜”向你走来。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深秋，你在一所小学校邂逅了木瓜，木瓜悬挂在木瓜树的枝条上，深秋斑斓的木瓜树叶，衬托出木瓜的圆润和光泽，轻轻靠近木瓜，浓浓的香味，让人微醉。

　　同样是许多年前一个冬天的黄昏，朋友给你送来了一株木瓜树苗和一株枣树苗，你把两株树苗种在了车库门前的空地上。

　　春天到了，两株树苗都吐出了新芽，大半年过去，小树长得像模像样，希冀中来年的秋天就可以看见木瓜果和红红的枣子了。

　　但木瓜树死在了第二年的春天，你在死去的这棵木瓜树的旧址上种上了一株香椿树，以此来遮蔽木瓜树死去后的感伤，和木瓜树一起种下的枣树现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你在键盘上敲击这些文字的时候，窗外天气阴暗。你打开房灯，灯光照在你案头摆放的几枚木瓜果上，金黄色的静默，是塞尚笔下的静物画，你坐在画面的一旁，看见画面中凝固的时间和场景。

　　一个初冬的下午，朋友开车带你去一个小乡镇的木瓜园，乡间小路两旁，是青青的麦田，落完叶子的杨树，站立成一了种温暖的姿势。

　　朋友和经营木瓜园的老板很熟，打开木栅栏大门，走进木瓜园，走进春天的期待、夏天的期待和秋天的期待，满园的色彩斑斓让你猝不及防。

　　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木瓜园，一排排木瓜树，每棵树都挨得很近，枝叶交错间，透出晴朗的天空。

　　木瓜树还没有落完叶子，挂在树枝上的叶子绿黄相间，几枚金黄色的果子掩映在绿黄相间的叶子中间，让人感觉秋天还没有走远，一切看上去还在秋里，树叶还在等待一场风，等待一场冬雨让它们褪去色彩的斑斓。

　　木瓜树林里最美的风景是在脚底下，色彩斑斓的落叶覆盖着地面，厚厚的精美的地毯。从树上坠落的木瓜果一个挨着一个，在厚厚的落叶上沉睡。

　　踩着厚厚的落叶在木瓜树林中穿行，惊醒了沉睡的木瓜果，它们在你的脚下滚来滚去，让你禁不住弯下腰去，捡拾一个个圆润金黄的木瓜果，多么富足的木瓜树林，多么富足的冬天，躺在地上的木瓜果每一枚都很精美，每一枚都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你在香气弥漫的木瓜树林中穿行，树上的果子在蓝色的天空下泛着好看的光芒，让你唾手可得。

　　偌大的木瓜树林，只有你们几个人踩着落叶的声音。“世外桃源”，一只野兔在远处奔跑的声音，惊飞了树林中的鸟群，暂时打破了树林的宁静。野兔跑得很快，像一阵风，一瞬间就消失在木瓜树林深处。

　　木瓜树林中有几棵银杏树，高大粗壮的树干上，是满树金黄色的叶子，让你想起没有走得太远的秋天。

　　后来和园子的主人交谈，知道木瓜的种种用途：可入药、可酿酒、可造茶，园子里就有酿酒和造茶的车间，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去看，带着遗憾和满身的木瓜香味离开了木瓜园。

　　那个小酒馆在小乡镇的一条街上，名字叫“小镇印象”。

　　你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小酒馆古朴的门头和门脸。在你生活的小城有一家小酒馆名字为“小城印象”，菜肴很适合你的口味，无形中也让你对这家乡镇小酒馆有了很好的印象。

　　小酒馆的菜肴很丰盛，朋友点了大炖羊肉、红烧公鸡、烤羊排、炸金蝉，还有几道时蔬。

　　小酒馆包间采光不好，白天也要开灯。光线暗淡，暗淡的光线遮蔽不住朋友的热情和菜肴的美味，和朋友一起举杯，享受初冬季节的一场欢宴。

　　你喜欢小酒馆的氛围，在你生活的小城，繁华的大街两侧很少能看见小酒馆的身影，小酒馆一般隐身于僻静的小街道，或者一些小胡同。

　　你知道在距离一家老旧宾馆不远处的一条小胡同里，就有一家特色小酒馆，主要经营烤全羊。虽然小胡同很偏僻，很窄小，连一辆车也过不去，但小酒馆特色的菜肴很吸引人，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小酒馆的名气在你生活的小城慢慢传播开去，聚拢了许许多多的食客。

　　靠近烤全羊餐馆的胡同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摇曳生姿，走进胡同的安静里，烤全羊餐馆在胡同的深处，小院落的门楼上是餐馆的招牌，“胡同烤全羊”朴拙的几个大字，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

　　院落里有平房，还有两层的小楼，有一次十几位朋友相约去胡同小酒馆聚聚，订的是二楼的一个包间。包间很大，圆圆的实木餐桌，高高的靠背椅，大菜没有上来之前，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烤鸽子、炖柴鸡、辣炒羊肚、辣炒羊血和几样时令菜蔬，让你眼前一亮。让你眼前一亮的还有一大盆羊肉米饭，那是吃烤全羊之前的一道开胃粥，香滑爽口的羊肉米饭，一小碗下肚，熨帖的感觉，让人有了端起酒杯的冲动。

　　还有一家小酒馆离你居住的小区不远，小酒馆的特色菜肴是炖鹅。你早晨跑步喜欢路过那个小胡同，小酒馆古色古香的门脸在早晨的阳光下暖意十足，让你想起鄄城旧城镇街上的那家小酒馆。

　　小酒馆是一座二层小楼，靠近乡村街道。砖混结构的楼房，通往二楼的楼梯非常逼仄陡峭，楼梯上又没有灯光，上楼要扶着楼梯扶手才能上去。房间同样逼仄，油腻腻的四方桌，暗淡的墙壁，黄黄的灯光，许多年前的平原乡镇小酒馆几乎一模一样。

　　一个乡镇的小酒馆餐桌上居然有好几道硬菜：烧鸡、牛肉、猪肘，还有一盘红烧海鲳，几杯酒下肚，气氛上来了，逼仄油腻的房间不再让人感到寒酸，灯光也变得亮起来。

　　那道大家都喜欢吃的特色菜肴辣椒面糊是用大汤盆端上来的，一大盆金黄色的面糊，细碎的辣椒像点点红星，上面还漂着一层芝麻。

　　每个人都盛了一碗，你用汤勺舀了一口，香辣的味道，里面还放了肉丁。记得那天晚上餐桌上的菜肴剩了一些，但那盆辣椒面糊却被喝得干干净净。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四季之味道》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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