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王国顺:木头花开
摘要:三年前,母亲突然离世。在其后的很长时间,每到周末回家探望父亲,总看到偌大的土灶台冷冷清清,梁檩上吊着黑乎乎的摇摇欲坠的烟灰,橱柜里总存着多多少少的冷饭菜。 我们往往…… |
三年前,母亲突然离世。在其后的很长时间,每到周末回家探望父亲,总看到偌大的土灶台冷冷清清,梁檩上吊着黑乎乎的摇摇欲坠的烟灰,橱柜里总存着多多少少的冷饭菜。
我们往往对不了几句话,父亲就沉默起来,呆呆地坐着,像截枯木。不一会儿,就借故出去了。我做好了饭去找他,见他独自坐在地头,不远处拱起的新土,是母亲的坟墓。
前几天,我还没进大门就听见“铮!铮!铮!”的声音。推开门,满院子都是木屑、刨花。只见父亲如临阵的大将军,双手提着锛,稳稳地站在长木上,朝着脚尖处,飞锛直下,瞬间木屑溅飞。我忙问:“干啥呀爸?”父亲停了下来,擦擦汗,说:“帮人家弄个车斗儿,拉麦子用。闲着也是闲着。”
近些年,很多物件都改成塑料或铁制品了,几乎没有木工活了。父亲一生置办的那些锤子、凿子、锯子、刨子也都闲下来了。耳畔叮叮当当的声音也渐渐褪去了……可是,父亲做活的情景却时常浮现在脑海中。他总是硬着臂膀,扎着弓步,双手攥着刨耳,食指紧压在刨口沿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凝视前方,义无反顾地向前推过去。只听“刺--”的一声,神奇的刨花便源源不断地从刨口里吐出来,飞速地打个卷儿,滚落到脚下。不一会儿工夫,周围便堆满了。
刨花一层一层地卷着,宛如刚刚开放的白玫瑰。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大、有的小,围抱着父亲的腿层层地堆叠着。我跳着、嚷着:“木头开花了,木头开花了!”是啊!有了金与木的碰撞、力与汗的浇灌、心与情的坚守,干枯的木头终于开花了!
父亲当过工程兵,在部队里学的手艺。退伍后,总是十里八村到处帮忙。起屋架梁、打柜做床,左邻右舍小件的木工活父亲捎带着就做了。妈妈常常半开玩笑地说,又是免费劳力吧!父亲笑呵呵地应道:“我是义务兵吗!当然要保持义务本色了。”
在本村帮忙的时候,我也大多是到现场玩耍。说是去玩耍,莫不如说是为了贪主家的好零嘴。那个年代,只要是去给村民帮忙,队里就认可是出工了,记一个成年人的工分。主家不需要出工钱,只需管顿饭,当然总是少不了花生、瓜子之类的。
饭点时刻,主家总是热情地招呼我留下来。父亲通常是瞪我一眼,便埋头收拾东西,不再看我了。我只能怅怅地婉拒了主人的好意,嘟嘟囔囔地回家去。妈妈有时为我辩护几句,父亲就板起脸:“正因为是小孩子,才不要养成贪嘴的毛病,谁家都不宽绰。”
若是有老人猝然长逝,必须连夜赶制棺材。我最不愿意父亲去帮这样的忙了,总认为很晦气。父亲说,老人辛苦了一辈子,让他们体面地入土为安,这是积德的事,不算是晦气。我似乎有点懂,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别扭。
每次黎明归来时,父亲总是熬得双眼通红,哈欠连连。稍稍眯一会儿,上午又要漆棺木。等漆料干得差不多了,就小心翼翼地握着刻刀,屏住呼吸,在棺头上一笔一划地刻字。然后再蘸着金粉细细描画几遍,一个金光闪闪的“福”字就凸现出来了。有一次,我随口说:“埋到地下的东西干嘛那样认真!”父亲呵斥道:“你懂什么!这是对主家的尽心,更是对故去老人的尊敬!”多少年过去了,这情景总是历历在目。
没想到,今天,父亲又重新开始当起了木匠。锯,刨,凿,钉。傍晚时分,车斗终于完工了。车箱平整光滑,严丝合缝。父亲“嘭嘭嘭”地拍拍车斗儿,自信满满地说:“一个麦子儿也不会漏的,放心!”
晚上和父亲同居一屋,父亲香甜地打着酣,我却睡不着,往事一遍一遍地不停地在脑海中穿梭着。我们长大了,母亲去世了,父亲独居着……以前我总担心他将如何打发余生漫长的时光。现在我放心了,他在 “义务”中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在斧刨声中又将创造木头开花的传奇。
作者简介:
王国顺,河南省漯河市源汇区空冢郭镇初级中学副校长,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漯河市语文工作室组长。多次获得漯河市优质课大赛一等奖,源汇区优质课大赛特等奖。荣获源汇区“十大教学标兵”荣誉称号。文章散见于《中学生阅读》中考版、《漯河日报》。漯河市诗词协会常务理事。在“三苏杯”、“全国牡丹诗词大赛”和“凤山杯”诗词大赛中获得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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