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卷，我准备赠给学生们个新名字：“致郁系男孩女孩”。怎么能不致郁呢？默写第一题，“蒹葭萋萋”后面，班长大人续写了“白露为霜”，更不要说那些小张小王小糊涂们了。

　　下楼碰到七年级的同事，她拉住我乐不可支，说他们的学生写虎妞儿是祥子的妈。有这离了大谱垫底，我又有勇气面对我的男孩女孩们了。

　　当我把“致郁”写到黑板上，他们忸怩着，有点小羞愧。可当我把虎妞儿讲给他们听时，他们笑得很大声，甚至露出了后槽牙。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们。

　　还有更气人的！我告诉他们。课间小赵同学专门拿着卷子来问我，那些没能写到横线内的答案，能扫描出来吗？当然扫描不出来呀！这个问题从七年级提醒到八年级，八年级都快上完啦，这种错误还是一再出现。你们这些小子也是万万不能教了。

　　小赵埋下了头。她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女孩子，虽然成绩不太出色，但一副社区主任似的麻利劲儿，把个学生会带的有模有样。

　　“你们知道小赵后来跟我说什么？”

　　她说要不是没扫描上，我就能考到95分，老师我还欠你个95分呢。你欠我？啥时候的事儿？原来是之前的两次考试，她考的都不理想。考完她也不气馁，总会找到我，保证下次一定。下次还不好，我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她可一直放在心上。

　　“你不是为我学习的，是为你自己，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但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说完这番话，说实话，我眼眶有点酸。那些因学生错误百出而滋长的郁闷，沿着四肢百骸消散殆尽。他们那种默默努力的小小执拗，治愈了我。

　　我被他们治愈了。

　　也一直在被他们治愈。

　　他们脸蛋红扑扑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他们课上读书很大声，下课给你塞个糖就跑。

　　上课前帮你拿书拿本，然后门口打帘，前呼后拥，就差鸣锣开道；

　　考试前让你握手摸头，如同祈求佛祖开光；

　　疫情紧张，告诉我家里是种菜的，可对我进行定点投喂；

　　悄悄放在我桌上的，有松果，有四叶草，春天的第一花，手抄的一句诗；

　　擦干净的椅子，倒满的水杯……

　　他们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温暖又浪漫。

　　我转身在黑板上又郑重地写上“治愈”两个字。讲台下，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天幕上熠熠的星盏。

　　我的学生们全无异禀，非常普通。一节课上完，我板书很多，除了授课内容，还有很多讲课过程中，他们听不懂的词，不会写的字。可他们认真的听，大声的读，努力到有些“矫揉造作”。被老师叫出去，出去的时候还举着卷子，边走边写的同学有之；听着听着猛地站起来，抵抗睡意的人有之。

　　我知道那个站起来的同学，他要四点起床，跟着父母到市场，然

　　后再转乘公交车，赶到学校。我知道那个边走边写的同学，她的父母在县里，只有她自己住在租住的房子里。

　　然后他们就会功成名就，走上人生的巅峰吗？大概率不会。我们这样的普通初中，一个班只有十几个学生能考上高中。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会成为普通的劳动者。他们爱笑，很温暖。他们努力工作，治愈他人。如同现在治愈我一般。

　　我说其实你们每个人都是闪亮的星，除了考试，除了成绩，还有很多很多特质，里面有好的，也有不足，它们共同标记出我们的光亮。人生的路很长，我们一直在路上，一直在发光。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这一刻，我看到窗外的蔷薇花墙，那密如繁星的花朵正在盛放。

　　作者简介：

　　刘海燕，河南省安阳市第三十三中学语文老师。安阳市优秀教师，安阳市师德先进个人。喜欢自然，喜欢烟火气，喜欢阅读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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