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王自顺:守巢者

摘要:一 黄土夯成的校园西墙,比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还高出一头。西院墙的南端,有一个凹陷的弧形豁口。 下午放学时,红彤彤的夕阳总是像一面晶光耀眼的镜子,不偏不斜地嵌满凹陷……


  黄土夯成的校园西墙,比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还高出一头。西院墙的南端,有一个凹陷的弧形豁口。

  下午放学时,红彤彤的夕阳总是像一面晶光耀眼的镜子,不偏不斜地嵌满凹陷,把灿烂的红光泼洒在十米远的七年级教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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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节往往是政治课。教政治的杨校长,课堂上非常严肃,但每到此时,他总微笑着目送我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我们朝他挥手再见。他脸上的笑容比霞光还灿烂,悠长的目光紧追我们身后。

  我们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站在教室外面看西墙凹陷处的红红的夕阳。这群喜笑颜开的孩子挤在一起,争着朝红日调皮地眨巴眨巴眼睛,接受红日暖暖的爱抚,舍不得离开。

  一直等到老师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男生就撞开红日的辉帘,从凹陷处翻过去,着急慌忙地小跑回家。此时,女生会在我们的身后大声唱“日落西山红霞飞”。莫非在她们的眼中,我们真成飞虎队的英雄了?所以,我们每天不踏着红日飞跃凹陷的院墙,心里就痒痒的,觉得缺了些什么。

  美丽的凹陷被不断补上,却总是不到一周又被破成弧形。凹陷补齐时,翻越困难,快爬上去时一不小心掉下来的情形经常发生。有时明明前后无人,一个蹦跃刚骑在墙头上,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瘦高的杨校长抓着脚脖抱下来,听他啰啰嗦嗦地讲解一通安全的大道理后,把我们这些“入错圈的小羊羔”赶出大门。

  初见,杨校长的神情异常严肃。政治书页上印着的法律条文和他的表情一样,大多毫无生机。

  第一次看见他夹着书本走来,立马产生一种无味的枯燥。失望如秤砣一样压着沉闷的心,唉声叹气充斥着每个学生的耳膜。杨校长却如顶天立地的树干一样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焦躁的教室足足一分钟,教室才悄无声息。稍后走向讲台,他“沙沙沙”的脚步声,还有粉笔与黑板“吱吱吱”的摩擦声显得特别刺耳。他没说“上课”,班长也没喊“起立坐下”。他在黑板上流利地写上课题,转身面向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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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我养的大公鸡啄伤了邻居家孩子的小手指,他把我告到了乡司法所,你们说司法所会如何评判?”

  “还有上周,邻居借我的自行车骑,下坡时摔断了腿。他把我告了。司法所问我有没有告诉邻居刹车坏了,说是告诉和不告诉结果不一样。你们说说有啥不一样?”

  一节课在争吵与讨论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大家还意犹未尽。

  期中考试,我们班政治成绩全乡第一。杨校长笑了,脸上堆满了褶皱,这时的他看起来更瘦。

  初三时,学习紧张了许多,离家远的学生都住校。那时候,教室也是寝室。晚自习放学,拼四张课桌,铺上被子睡在上面,早上收起。

  杨校长晚上坐教室备课,我们早上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他。

  他会叠豆腐块被子,我们都跟着学会了。把被子摊平,三折。五指并拢,手掌立起,相距十公分,像菜刀一样在被子两端四分之一处切下两道深深的凹痕,对折。在中间间隔二十五公分,切出两道凹痕,再对折。一个个板板正正的豆腐块就呈现在眼前,大家笑了。杨校长没有笑,他爱看我们笑。我们一笑,他威严的面部就变得慈祥了许多。

  我们怕他,还很想接近他。于是不敢正面瞧,就每每在被窝里偷偷看他。他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反复地看成绩单,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半年来每次考试的成绩,各个学科都有。煤油灯花苞状的焰火冒着黑烟,缭绕着他,把那张瘦削的脸熏得黑干黑干。我明白了他的眼为啥一直布满血丝。

  三天杨校长没露面,政治课不得不上自习。

  晚上我们钻在被窝里瞪着那盏煤油灯,睡不着,就偷偷翻看讲桌里老师的东西,见成绩册里英语成绩的下面,画着粗粗的红色线条,旁边写着“英语老师?”,那个问号特别大,像充满疑问的瞪大的眼睛。

  这位英语老师三十多岁,学问不太厚。前几天考试成绩出来后,他站在教室外面对着校长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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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说:“哭有什么用,能把成绩提高了?我要的是成绩不是眼泪。”

  他还是不停地流泪,还断断续续地说:“我自己都读不下来,咋教学生?改教别的学科吧。”

  校长说话很严厉,没有余地:“教不下来就学,不睡觉不吃饭地学,跟着录音机学,学一课教一课。就是鸭子也得学会上树。”

  第五天上午,杨校长回来了。他喜形于色,斗志昂扬,像个凯旋归来的战士。只是眉棱骨高了,头发和胡子也长了许多。

  “英语老师进修去了,今天给你们介绍一位英语高材生。”杨校长布满血丝的大眼,笑成了一条黑线:“欢迎梁老师!”

  梁老师,美眉一个。她乌发齐肩,圆脸白净,面带微笑,衬得杨校长愈发黑瘦且严厉。

  后来得知,梁老师是从三十里外的临县被杨校长“挖墙脚挖来”的。梁老师到来后,我们的英语成绩日新月异,杨校长的笑容也频频绽放。成绩单上那条粗长的线条被截成几个一厘米长的线段,标注在个别学生个别学科成绩的下面。

  学生大会每期三次:开学典礼、期中总结、散学典礼。

  每次杨校长都热情洋溢地讲:“升学是农村孩子最有脸面的出路,是脱掉贫穷衣帽的出路,是把布鞋换成皮鞋的出路,是把扶犁换成握方向盘的出路,是从田间地头走进办公室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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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难忘的是升学考试前的那次会议,也是唯一一次没有讲“出路”的会议。这次会议很特别,是战地会,就他一个人讲,没有大道理,没有激励学习,没有洋洋洒洒,时间很短,不到十分钟。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个大大的“義”字。他说:这是马列主义的“义”字的繁体写法,你们在手掌上学写,必需学会,要牢记。

  他怕我们记不住,还特意强调:“我”,头顶着一只锯掉尾巴的“羊”。古人把“羊”作为和善的象征。“我”字本来是一只有棱有角,还具有锯齿状的刀刃的兵器。“羊”和“我”构成的“義”,意思是像羊一样与人和善,一切好事、善事应从“我”做起。你们马上要毕业离开学校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记着与人为善!

  此时,我才真正体会杨校长的一片苦心。

  十六年后,我们成立了同学会,特意邀请来杨校长和老师们欢聚一堂。

  自始至终,他一直在笑,当年那严厉的表情早已被慈祥取代。当我们说起“義”的时候,他没应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瘦削的黑脸蛋透着微红,那是喜悦与激动的微红。

  前几天,我和几位同学一起去看望老校长,他已经头发花白,步履蹒跚。

  离开时,他拉着我的手,送出大门。我说回去吧,外面冷。他说好好。

  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头,走到村外的路口。我们成弧形围着老校长,一一与他握手告别。我想唱:“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却没敢张口,怕老校长流泪。

  我开车到二里远的主干道,回头见老校长依然在路口做着再见的动作。我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老校长,校园里曾经的守巢人,守护着一代又一代学子健康成长,使我们满怀希望飞向远方。今天您所有的学生一起祝您:虎威不减,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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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王自顺,供职于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安皋镇中心学校。以山河为伴,沐清风,听蝉鸣,亲黄土,耕云田,撒思维于蓝天,奔人生于旷野!爱好写作,有文章在多家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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