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前段时间，回老家办事，上午忙完之后，我便决定回趟老家看父母。

　　走过熟悉的家家户户，终于看见我家的大片房子。当我走进敞开的大门，看见母亲正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择菜。

　　当我看着她那松弛的脖颈，还有那双粗糙分布着点点老年斑的手时，我才惊觉母亲老了。她忽略了自己的年龄，而忙碌的我却忽略了她的老。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她的要强，她的勤劳，她的智慧，却不习惯她的老。

　　母亲看着我，那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一瞬间舒展开了，一双善良的眼睛也眯成了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了灿烂的慈祥。母亲的皱纹笑了起来，声音笑了起来，动作也笑了起来，她那刻满沧桑的脸上，挤进了许多微笑和温暖。

　　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米饭，她先做一锅米饭。然后开始洗菜、切菜。我靠在厨房门口看她切菜，切几刀，停下来，仿佛被什么绊住了思绪。她抬头愣愣看着一处，复又低下头，切起来。昔日的利落，已消失殆尽。我要帮忙，母亲慌了，拦住，连连说，快出去，别弄脏了衣服。看着母亲对我这么客气和疏离，我感觉鼻子酸酸的，于是我围上围裙说：“妈，还是我来吧。”我麻利地清洗锅盆，炒菜烧汤，母亲站在一边看着，喃喃地说：“先前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两年觉得力气败了，全身没有一处听使唤的地方。”看着母亲微弯的腰身和浑浊的眼神，我背过脸，怕她看见我眼里蓄满的泪水。

　　当我站在她的面前，她用浑浊的眼神努力地望着我时；当她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慢慢地向前挪动时；当我在厨房里，看见她洗好的菜里有未择尽的黄叶时；当她在我面前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时……我感叹岁月无情，母亲真的老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上街买菜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凌晨三点起床领着工人制水泥瓦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走南闯北贩卖衣服在大街上叫卖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半夜踩缝纫机轧帽子第二天依然精神抖擞去各乡镇卖帽子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去广西买麻籽然后运回老家卖麻籽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种菜除草、割麦插秧无所不能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开沙场与工人同吃同住一心想挣大钱的母亲了；她也不是那个像男人一样有魄力把房子抵押贷款买推土机的母亲了……

　　曾经，我怨过母亲：凌晨五点喊醒我搬瓦板，太阳火辣让我去地里拔草，让我和她在大街上吆喝卖衣服，催我早起去河边洗一家人的衣服……虽然通过父母的勤劳能干我家是当地最早的万元户，住的是当地最好的房子，但我不喜欢这种生活。

　　我拼命读书，只想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却不知道，当我背着行李去县城读高中时，家乡离我越来越远，我离母亲也越来越远了，多年的女儿养成了客。蓦然回首明白：母亲的勤劳善良贤惠，却一直滋养我，成为我行走世上的铠甲。

　　可是，如今，母亲老了。她再也不会大清早扯着嗓门让我去干活了，也不会责怪我笨了。在我面前，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好像我是她的家长似的。可能母亲一直强大、要强惯了，如今这种小心的神态，不免让我有些心酸，这分明是小时候的我呀！

　　吃完饭，因为我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要赶，准备走了。母亲让我带菜、带米、带肉、带鱼……她恨不得把她自己也塞到袋子里，让我带回家，好事无巨细地把我照顾好。

　　回望渐远的母亲和老屋，泪水蒙了双眼：为人子不能常在，生我养我却不能反哺，愧为人子！只有在心中默念：吾有心却无力周全，母亲大人务必保重！

　　作者简介：

　　张冉，河南省信阳师范学院教师，副教授。现从事茶与校史相关的工作，余生不为琐事扰，只愿一笑而过。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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