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买床记

　　此“床”非彼“床”，而是一张价格昂贵的按摩床。

　　女儿上幼儿园了，年近七十的婆婆一下子闲了下来，家里只剩她一人，很孤独，笑容也少了。婆婆是个好人，年轻时守寡，一人拼死拼活把三个孩子拉扯大，提起她，左右邻居都竖起大拇指，前年村大队还给颁发了“樊楼村好婆婆”的奖状。

　　近来老太太忽然忙起来了，每天5点就起床骑着她那电三轮出门了，还总带回些小东西，洗洁精、小筐、勺子、挂面等，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少。晚上聊天才知道最近她参加了一个“XX得”按摩床体验活动，从话语中我了解到这是一个推销按摩床之类的公司，产品很贵，八千到三万不等。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凑个热闹，过几天还要免费旅游呢！不过我不买，这个东西太贵。”老太太这么说我信，我们家底薄，自己和爱人都是工薪族，每月两人的工资合起来不到一万，老太太每月吃药需要四五百，儿子女儿都在城里上私立，还有课外辅导班，再除去吃吃喝喝，兜儿里剩的就更少了。老太太心疼我们赚钱辛苦，特别节俭，平时连根葱都舍不得买。

　　当晚我把此事告诉了爱人，我们都没在意，只要老太太高兴就行。婆婆依然像上班一样准时出门，时不时和我们分享自己的体验感受，话里话外都是对推销老师的夸赞，对玉石床的推崇。婆婆嘴里的这些产品似乎带着仙气儿，如玉石垫有几十种元素，能治疗失眠；那玉石叫岫玉，泡水喝可以治胃病；村西的某某老头得了肺癌，在那个玉石床上躺了几个月竟然不治而愈了；自己多年的腰腿疼好了，风湿好了……还说村里一起参加体验的长安叔要买玉石床。

　　我和爱人隐隐感到不安，这老太太怕不是被洗脑了吧！果然，周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婆婆郑重地说：“这段时间做了‘温玉理疗’，浑身都轻松，我想买那个小玉石床垫，八千八百元，你们不用管，我存的钱基本上够用，我身体好了不给你们添乱，都是你们的福气！”我和爱人一愣，婆婆那么“抠”，这笔钱不知攒了多久，现在竟然……

　　我猛然意识到之前的大意，赶紧上网搜索，一下子就查到这个名为“XX得电子温玉理疗”的公司，全是负面信息，甚至连经营许可证都没有——商家让老年人免费试睡按摩床，发放小礼品、旅行，慢慢渗透买床的理念，老人心情好了，身体疼痛因为按摩有了缓解，便觉得遇到了好东西，儿女不给买就说不孝顺。他们就抓住老年人渴望健康的心理，夸大产品功效，其实昂贵的产品仅仅值几百元，《焦点访谈》《今日说法》都曝光过这类产品。了解完之后我们赶紧给老人做思想工作，可老太太听都不听站起来就走，我和爱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婆婆忽然变卦了：“玉石床垫我不买了，不划算，最近搞活动，原价两万六千八百的按摩床现在只卖一万九千八，只有这半个月，这个最划算！”我们傻了脸，爱人刚要讲道理，老太太就哭起来，边哭边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易，诉说着孩子不孝顺，诉说着自己辛苦了半辈子竟然连两万块钱都不值……说得我们一阵心酸。我和爱人连夜去长安叔家里了解情况。刚踏进门就听到类似的争吵。呵，也是按摩床闹得，两位老人哭诉的内容都一样，这体验馆给老人洗脑真成功！

　　回到家里，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爱人说要到消费者协会投诉这家欺骗老年人，影响家庭和谐的假公司。一向通情达理的婆婆竟站在院子里歇斯底里地骂起来：“你个白眼狼，你恩将仇报，人家治好了恁娘的病，竟然要告人家，叫恁娘咋活呀！恁娘对不起人家……”寡言的爱人生怕街坊听见，尴尬得满脸通红。

　　接下来的事更让人匪夷所思：婆婆偷偷卖了自己视为宝贝的金首饰；后来婆婆又打电话向三位舅舅借钱，可说了原因没一个人借给她，她气得当场就要给娘家人断亲；婆婆还托人给自己找工作，结果人家都嫌她年纪大不用她……这些都是邻家嫂子闲聊时告诉我的。

　　在家里老太太谁都不理，连一日三餐都不做了，每天从体验馆回来就躺床上，两个孩子一去找她就骂骂咧咧……我们做梦也没想到被洗脑后的婆婆完全变了样，家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

　　夜里我和爱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愧疚又自责，正因为平日忽略了老太太，才使她老人家被人洗脑。也怪自己没本事，老人既当爹又当妈把孩子养大，又帮忙照顾孙子孙女，平日里忙前忙后、省吃俭用给家里减轻负担，我们连给老人买个贵东西的钱都拿不出，让老太太生这么大气……越想越难过，我眼泪都掉下来了。

　　“买！”爱人咬咬牙说，“把钱凑凑，实在不够的我再预支点儿工资，管他骗不骗人，只要咱妈高兴，辛苦一辈子，不能给气出病了！”

　　按摩床买回来了，我也终于看到传说中能治百病的“神器”——一米宽的床上安装了几十个鸡蛋大小的轮子，通电之后能来回滚动，床上还铺着一张镶满硬币大小石头片的皮革。婆婆嘴里嚷道：“鳖娃儿，不稀罕你们买，老娘养活你们这么大，天天伺候你们，连个按摩床都不配躺躺，我自己也买得起！”话虽如此，但是能看到老太太眼里开心的光，我和爱人也松了一口气。

　　“你妈说，她再攒攒钱，把那个两万多的艾灸床也买回来，一家都能用……”这天，邻家嫂子又提醒我。我的心一阵紧缩——这，这还没完了！

　　作者简介：

　　李晓鸽，长葛市双语实验小学语文教师。爱教学，喜读书，乐写作。岁月不可逆，生活不可欺，人生不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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