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我们相约回老家看望姥爷和姥娘。

　　姥爷和姥娘有一个小院，自己住，身体还算硬朗，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但九十多岁的老人身边毕竟不能离开孩子，于是妈妈和舅舅们就轮流着照顾姥爷和姥娘。

　　姥娘的小院很小，两间房子算是主卧，一间配房，算是厨房了。我们姊妹四个，加上孩子，近20人，想和姥爷、姥娘度过一个四世同堂的幸福一天。可姥娘的小屋盛不下我们那么多人，姥娘的厨房也做不出我们那么多人的饭，母亲就把姥娘、姥爷接到了我们农村的家。

　　一到家，我们见到姥娘、姥爷就赶紧围上去，和姥娘、姥爷说话。姥娘、姥爷见到我们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幸福地握着我们的手。问我们“孩子都来了吗?”还不住地说：“看看多好，你们都来了，看看那个时候恁爸恁妈难哩那个劲，哎，值了!”姥娘说着眼里流露的都是欣慰。

　　姥娘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当年我们家里困难，四个孩子上学，都靠父亲、母亲种地来支撑。姥娘、姥爷替我们着急，但爱莫能助，只能抽空带着还没有结婚的三舅帮我们下地割草，干点活。有时候我大舅家和我们一样大小的表姊妹也来帮我们干点活。还好，我们姊妹四个后来都考上了大学，都成了姥娘眼中的好孩子，都给他们争了气。

　　看着姥娘欣慰的眼神，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

　　那个年代的农村，农民严重依赖土地，也没有种植其他经济作物的想法，大家种的都是麦子、玉米、花生、大豆之类的。而这些农产品，机械化程度很低，割麦子、打场，抛花生，割豆子等基本都是靠人力。仅有的一点机械化，就是用农用三轮车把庄稼从地里拉到场里，再加上这些粮食的价格也不高，那时的农民都很累，也很穷。我们很困难，姥娘家也不富裕，不能相互帮衬，只能共度难关。

　　我们地里的活忙不过来了，姥娘、姥爷就帮我们下地干。姥娘是小脚老太太，不能蹲着割草，她就拿个草拍子垫着，坐在上面割。虽然很慢，但姥娘总说“割一颗，就少一颗，总不能越割越多吧”。那些年，几乎年年都这样。

　　所以姥爷、姥娘鼓励和批评我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学吧，考上大学就不用再打牛腿了，就可以坐在办公室，热不着，冷不着，多好啊!”这也是那时几乎所有大人对孩子的第一愿望。

　　小时候，我们放了学，放了假，就下地干活。整天整年割不完的草，放不完的羊。但在寒暑假，我们都会去姥娘家住上一段。小时候我们最爱和姥娘睡，姥娘总是在被窝里抓我们的膝盖，一边抓还一边说“一抓金，二抓银，三抓不笑是个大好人”来哄我们，我们大多经不住姥娘的那三抓，就笑了。

　　那时候我们那儿的农村没有电，家家户户除了手电筒，几乎都没有什么电器。因此，冬天天一黑我们就都睡了，睡到姥娘用火盆给我们熥热的被窝里。夏天，我们就睡在当院姥娘给我们铺的席子上。姥娘就坐在席子上给我们讲故事，说笑话。姥娘手里拿着蒲扇还不住地给我们赶蚊子。

　　姥娘抚养了自己的孩子，也为自己孩子的孩子默默地付出着。姥爷是个泥瓦匠，给别人盖了一辈子的房子，吃过百家饭，一人撑起了整个家。他们帮我们干农活，小时候带我们，和我们一起共度艰苦的那些年，后来又一直问我们的现状，在自己最亲近的两代人身边，姥娘、姥爷始终在场，从未缺席。

　　但今天，姥娘和姥爷却选择了离席。

　　我们都在外地工作，周末孩子又常有学习任务，自然孩子和姥娘接触不多，也不熟悉，老姥娘和老姥爷的概念也几乎没有。当姥娘、姥爷看见孩子高兴地连忙想走近时，孩子却路过了姥爷和姥娘，欢快地朝自己的爷爷奶奶跑去了。姥娘和姥爷一时有些尴尬，我也觉得孩子很没礼貌。可任凭我如何教导，我四岁的女儿、外甥女和六岁的侄女全不理会，只是若无其事地喊一声“老姥娘”，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玩自己的去了。

　　开饭了，母亲照顾着姥娘、姥爷，但孩子们又缠着母亲，母亲两头忙。姥爷、姥娘近年听力也下降了很多，我们交流也不顺畅。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吃着自己的饭，也不和姥娘交流。吃完饭稍作休息，姥娘和姥爷就说要回家，我们也只好把姥娘、姥爷送回去。

　　姥爷、姥娘看着闺女和自己的孙男娣女幸福地在一起，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孩子带给自己的幸福，他们已经有过了。他们明白自己还能动，就不给闺女再添麻烦了。

　　于是姥爷、姥娘选择了离席……

作者简介：

　　王国栋，山东省菏泽市第一中学语文教师。爱生活，喜弄文，爱舞墨，有诗文见于报端。愿以文会友!有作品入选《师墨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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