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我才起身往城里赶。

　　说实话，父母离世后，每次回乡，除了过节时串亲戚，几乎都是因为红白之事。迎来送往，和日落日升异曲同工。见惯见多了，就学会平静。

　　不像儿时，绕着新媳妇转来转去叽叽喳喳，抢她手里的糖果，抢她撒下的几分钢蹦，眉开眼笑;羡慕她的花衣，羡慕她粉色的围巾，羡慕她红红的脸颊，含羞的眼目，鲜红的嘴唇，盼着自己快快长大。

　　若干年后，她若地里的庄稼，弯了腰低了头，满脸河流的人，嘴角、眉梢堆起浪花，却拉着我的手，像握着自己的孩子：老妮呀，时间都去哪儿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面对流逝和消亡，缄默、接受，不是爱的少而是学会了隐藏。哀而不伤，大概是减少内心磨损的一种方式吧，我早已拒绝哭哭啼啼。

　　用车轮碾压过鞭炮，沿着新修的乡间公路行驶，黑黝黝的柏油路反射着金光，晚熟的麦田也反射着金光。我打开李健的歌曲《风吹麦浪》循环播放：“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

　　偶尔驶来一辆汽车，瞬间相向远去，多么像擦肩的人和事，不必回头，更不必去追。两旁茂密的行道树，始终以不变的姿势长高，膨大，仿佛看多了来来回回，任何离开或停留都不会影响它向阳向上生长，向内向下扎根。

　　夕阳无限好。貌似知道自己将要谢幕，用华丽的衣锦装饰，像一只凤鸟，抖落满天彩羽。它的翅膀掀起美丽，有些像棉花朵朵开，有些像白鹭翔飞，有些像一层一层的梯子等待谁人向上攀登，大有“天梯”摆渡之感。

　　在翅羽之间，有一片静湖幽蓝幽蓝，我暗猜它一定是过滤了人间的纯净，留下一颗沧海明珠，抑或眼眸，抑或一个幽深的洞口，钻进去，大约能找到天外另一个无尘自在的自己。

　　白云苍狗，心涛慢卷。忽然就有了短暂的美好胜过山辉川媚，胜过日月永恒的感叹。

　　这样的恍惚中，那天梯已变得模糊，只留下一枚浅浅的指纹，按压在碧蓝的墙壁。

　　是的，风过无痕。一切都会消失。

　　天地合上眼皮，凤鸟红彤彤的头部若滚圆的眼珠，被深灰包裹起来。

　　我侧头扫过路旁一片刚收割完毕的小麦，白茫茫露出齐刷刷的麦茬，便隐隐有芒刺扎了心，一阵胃部痉挛。

　　前面，十字街口的灯火已经点起，几十年如一日的烧饼摊飘出麦香，我收回一切散漫，加大油门冲过去，买几个圆圆的火烧，喂饱饥饿，也喂饱乡愁。

　　我想，明天的太阳，经过海底的沉淀与冲洗，定会以全新的面貌重生;明年的小麦定会以相同的青苗，在同一块土地上长出;天空的云朵，定会以想不到的飘逸，飘过日出日落，飘过岁月轮回，飘过人生如歌。

作者简介：

　　苟云惠，南阳市第十三中学生物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南阳市作协会员。曾在散文诗等杂志及报刊网络发表诗歌散文几百篇，出版诗集《一朵比一朵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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