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带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码得整整齐齐塌好的菜馍，口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赶紧剥上几瓣大蒜，用蒜槌在蒜臼子里一下接一下地捣碎，滴上几滴香油，蘸上用香醋、生抽和好的蒜汁，那个馋呀，一连吃了好几牙儿。

　　咂巴咂巴嘴，唇齿间满是青菜的脆爽余香。

　　嗯，就是这个味儿。

　　这记忆中春天的味道，承载着曾经流逝的岁月，也留存太多的不舍和眷恋。

　　那时的春天，母亲从田间劳作归来，常常挤时间塌菜馍，给家里的小馋虫打牙祭。

　　把菠菜、蒜苗洗净放在竹筐里控水，面粉一半用开水烫，一半用凉水和好揉光。待面团醒发的空儿，菜切成长段儿，用五香粉和盐拌匀。

　　面团搓成粗长条，分成相同的剂子，用擀杖熟练地擀成大圆薄饼，铺在用高粱细秸秆儿纳成的锅排(地方方言)上，摊上拌好的青菜，将另一张薄饼盖在菜上。

　　这个时候一般是用柴火烧烤铁鏊，手探在上面试一下温度适中，锅排对准，迅速的翻过来，菜馍就稳稳地摊在铁鏊上了 。

　　小火慢慢地烙，手拿着铁质的或竹制的翻馍劈子，不时飞快地翻转，压边，等两面起花微微泛黄，接着烙下一张。

　　塌好的菜馍一张一张摞起来，还不能吃。要等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回来了，这个时候才从厚厚的一沓菜馍底下抽出几张，中间横竖切开，先端给父亲。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拿着切好的牙儿，中间揭开卷起来，蘸着蒜汁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了。

　　春天依旧不约而至，只是母亲已经逝去了许多年。

　　当东风拽着春天的衣袖在田野上肆意奔跑时，循着金黄的白菜花、淡紫的萝卜花的馨香，你会发现天地间碧绿的毯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铺展开来。

　　空地上新挖的一兜荠菜、麦田里刚薅来的小面条棵，菜园里随手摘的一把鲜油菜叶、渠沟边剜回的叫不上名字的野菜，或焯水凉拌，或用做馅料，或是做汤面条时直接丢在锅里。家家户户的灶头飘散出那丝丝缕缕的菜蔬馨香，都会折磨你的嗅觉。

　　这个时节，蒸蒸菜最是不错的选择。柳絮、榆钱、槐花、扫帚苗儿、面条棵，在母亲的手中都成了让我垂涎的美味。

　　面条棵(方言音kuo)，是和荠菜一样的野菜，墨绿色的叶片窄而细长形似面条，多生长在田埂地头和初春的麦田里。

　　刚过完年，只要天不刮风，便可以看见闲不住的农人，三三两两的在田间地头，用漏锄去除杂草。麦子在拔节起莛前是要锄两三遍的，这时面条棵便很常见了。

　　浇过第一遍返青水的麦田，面条棵多而肥嫩。拿着小铲子，走不完一陇地，就能挖一大堆。拿回家，去根去枯叶，反复清洗干净，就可以变着花样吃了。

　　有一段时间，一开春我必定到路边的麦田里探寻一遭。只是大量使用化学除草剂的麦田，如今不见了锄草人，也不见了曾经那么熟悉的面条棵。

　　母亲喜欢把面条棵拌面清蒸。面条棵饭放在水里淘洗干净，用笊篱捞出来沥干水分，直接拌玉米面或者白面上笼蒸就可以了。蒸熟后浇上蒜汁，嚼一口野菜独有的土腥气、草香气，满嘴都是说不出的鲜香。

　　前些日子朋友小聚，老板说有面条棵蒸菜，一问才知道是人工种植的，味道却到底没有以前的鲜，也没有以前的香了。

　　“阳春三月麦苗鲜，稚子携筐捋榆钱”。

　　乍暖还寒的阳春三月，那一串串一簇族拥拥挤挤的榆钱便缀满枝头。拿上带钩的长杆，涌入树下，贪婪地折下一枝枝翡翠欲滴的榆钱，迫不及待的捋上一把，就往嘴里塞。清香里带点甜味，好吃的不得了。那些身手敏捷会爬树的小伙伴，此时就成了香饽饽。只可惜曾经在村里村外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的老榆树，现如今却难觅踪迹了。

　　吃过榆钱饭，香椿炒鸡蛋就成了难得的佳肴。

　　谷雨前后，从枝头摘几枝鲜嫩的香椿芽，案板上切碎。

　　拿上几个土鸡蛋，碗边轻轻一磕，两个大拇指一抠，蛋清蛋黄就顺着缝隙淌在了碗里。加一点盐，用筷子不停地搅拌，待锅里起油烟时，顺着倒入蛋液，只听嗤嗤啦啦一声响，还未来得及动锅铲，锅底已经盛开出一团金灿灿的蛋花。拍打后裂开的蒜瓣入锅，水灵灵的香椿芽入锅，绿油油的香葱入锅，香味弥散中便出锅了。

　　就着不常见的白米饭，刚一嚼，那香，那鲜，便沁人肺腑了。

　　昨夜东风来，吹我门前柳。

　　柳芽黄未全，草根青已有。

　　鹁鸠屋上鸣，劝我尝春酒。

　　我发日已白，我颜日已丑。

　　开樽聊怡情，谁能计身后。

　　邀春风作伴，请春雨入怀，趁时光正好，出门品尝春的味道吧。

　　无需刻意，无需寻找，这里春色怡人，这里时光静好。

　　后记：又是一年清明日，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双亲。

作者简介：

　　崔会海，获嘉县徐营镇中心校语文教师。河南省名师、骨干教师。平日喜欢静处一室，沉醉于翰墨馨香之中。偶尔也会疯狂于楚河汉界之争，窃喜于攻城掠地的率性。择点儿空闲，会读上一本书，写上几行字，记录岁月非静好，留存生活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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