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很冷。整个城市变得安静而孤独。

　　此时，本该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而他在寒风中蜷缩得像一只受伤的猫，靠在家门口等妈妈。

　　她从医院回来，已是凌晨。见他在寒风中缩成一团，赶紧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泪水打湿双眼。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妈妈，我忘记带钥匙了。”然后难过地说：“我刚才梦见爸爸了。”她的眼泪刷得流下来，哽咽地说：“外面冷，我们回屋。”

　　他的爸爸，也是她的丈夫，和她一样，是一名医生。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饭后，孩子在看动画片，她在厨房洗碗，而他在旁边搓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突然，他抓住她的手，吞吞吐吐地说：“有个事情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怎么了?”她满脸狐疑地问道。

　　他犹豫了片刻才说：“本该和你商量，可当时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医院第一批志愿服务医疗队已经准备出发支援武汉了，我作为党员和医院骨干，也递交了《请战书》，随时待命。”

　　她颓然地说：“国家有难，我能不支持你去吗?”

　　结婚十年来，生活虽平淡，但也充满温馨。从相识相知，到走进婚姻的殿堂，一起哺育孩子，一起赡养老人，一起奋斗买车买房，一起规划未来……虽然日子过得有点紧巴，但也有滋有味，充满阳光和希望。

　　在抗疫一线，他不幸感染新冠肺炎，抢救无效去世。他和她最后一次联系时艰难地说：“老婆放心，我会逐渐恢复的。”给儿子留的话是：“听妈妈的话。”

　　他是她的天，她的天塌了，她要变成儿子的天。在最疲惫无助的时候，她叫一声“儿子”，或是儿子喊她一声“妈”，她又变成坚不可摧的战士。

　　然而自从那个北风凛冽的夜晚，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再也没有忘记带钥匙，学习也不用操心，他会不声不响地收拾家务，也会在她下班回家，递上拖鞋，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可是他再也没有叫“妈妈”了，迫不得已，也只是扯扯她的衣服。

　　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爱人走了，孩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她怎么过呀!

　　她尽可能地多陪他，带他爬山、去游乐场、到图书馆，做各种亲子游戏，他虽然积极配合，但总是不苟言笑，满腹心事。

　　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儿子，今天想去哪玩?妈妈陪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随便。”

　　她为无望的付出瞬间崩溃，哭着说：“儿子，我是你的妈妈，也是你最亲的人，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他低下头，当他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怕幸福太短，爸爸没了，我害怕……”

　　她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捧着他的脸坚定地说：“爸爸没了，还有妈妈。”

　　他扬起脸颤声问：“如果妈妈和爸爸一样没了呢?”

　　她如雷轰倒，泣不成声地说：“妈妈一定陪你慢慢长大，你要陪妈妈慢慢变老!”

　　他摇着头，无望地说：“新冠病毒太可怕了，它夺走了爸爸，也会夺走妈妈。我怕自己变成没人要的孩子，我对您不理不睬，只想您离我而去，我会坚强些，难受少一点。”

　　她终于明白孩子的心结所在，她用力地抱着孩子，眼里充满柔情，坚定地说：“虽然病毒无孔不入，妈妈一定做好防护，保护好自己，每天等你放学回家叫妈妈。”

　　他的脸上绽放久违地笑容，像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说：“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天天叫你妈妈。”

　　原来如此，她喜极而泣……

作者简介：

　　张冉，信阳师范学院教师，副教授。现从事茶与校史相关的工作，余生不为琐事扰，只愿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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