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敖的“500年白话文第一”说起
摘要:一向特立独行的李敖曾经放言,“50年,500年中国白话文的前三名都是李敖,李敖,李敖!”这不禁让我想起了900年前宋朝的一个文人—吴沆。 吴沆,恐怕今天的绝大多数人是闻所未闻…… |
一向特立独行的李敖曾经放言,“50年,500年中国白话文的前三名都是李敖,李敖,李敖!”这不禁让我想起了900年前宋朝的一个文人—吴沆。
吴沆,恐怕今天的绝大多数人是闻所未闻的。他生活在南北宋之交,写过一本《环溪诗话》。这是一本奇书,因为他主要是标榜作者自己的作品,用极尽肉麻的语言自吹自擂,恬不知耻的自卖自夸(当然也不是完全吹自己,大概自己也觉得只吹自己不太好意思了,于是末了顺带赞美了另一个人——自己的哥哥)。但是,无论吴沆怎样赞美自己,可惜任何一部中国文学史都没能为他留下半席之地。这是吴沆之流的不幸,却是中国文化的大幸。
文人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不是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就可以盖棺定论的,需要经受的住历史的考验。有些文人,在当时曾经煊赫一时,甚至一度导致洛阳纸贵,但往往经不住时间的考验,甚至身未及殁,文章已经进了垃圾堆。相反,一些真正伟大的作家,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却变得家喻户晓,被无数后人顶礼膜拜。
屠隆,一字长卿,与汤显祖同时但名气犹有过之的戏剧家。万历年间,他写的剧本,如《昙花记》,《修文记》,《彩毫记》,《明史》称其“大行于市”,令他誉满京师,“声名大噪”。名气可以说到了红得发紫,妇孺皆知的程度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先是慢慢淡出,接着渐渐冷落,最后被彻底遗忘了。他能被后人记住的,恐怕只是他的另一个第一——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死于梅毒的文人。(如果他泉下有知,想必是极不情愿被后人以这种方式记住的)。
曹雪芹,今天被冠以无数桂冠,动辄必称伟大。他的唯一作品——《红楼梦》直到今天还拥有无数的拥泵和粉丝,年龄遍及老中青幼。一大批专门研究红楼梦的学者,乐此不疲,穷其一生从事该项研究。甚至有索隐一派,抓住书中的只言片语不放,耗尽毕生精力进行考据,以考证出的荒诞滑稽的结论引以为一生的最大骄傲。新索隐派薪火相传,高人辈出。继刘心武考证出秦可卿为郡主之后,红学界最近又石破天惊,某著名红学家竟考出宝钗原为“石女”!(雪芹若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死后哀荣的雪芹,谁会想到生前竟至“举家食粥酒常赊”,甚至死时身无分文,赖朋友捐助才得下葬?杜甫所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用在雪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另外,文人的文学史地位只能以质量评判,文章贵精而不在多。有的人文思如泉涌,一日可作诗百首,就得意忘形的自诩为大师,甚至要和李杜叫板。它们的厚厚的“作品”,确实是很有“粪量”,可是即使是作为笑料,在文学史上恐怕也很难留下丝毫记载。这方面最著名的例子要数乾隆皇帝,百忙之中还要作诗,日吟咏不绝。大到军国大事,小到日常生活,嬉笑怒骂,皆成诗歌。据说他一生共写了1万多首,但是今人耳熟能详的恐怕万分之一还不到。相反,有些人,一生只做过很少的作品,或是因为流传的原因我们看到的只有很少的作品,但他的作品却跨越千年,深深地震撼着后世读者的心扉。正是这有限的经典,使他们奠定了文学史上不朽的地位。例如张若虚仅流传下一首詩——被闻一多称为“诗中的詩,顶峰上的顶峰”的《春江花月夜》,但是,就是凭借这一硕果仅存的经典,他在高手如林的唐诗中赢得了重要的一席。
文学史上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文学史上同时的又有近似文学地位的几个人往往被并称。但是,有些并称并不是当时就被提出的,却是后代以后才有的。中国文学史上最闪亮的两颗诗歌双子星——李杜就是这样。杜甫在生前默默无闻,他的沉郁顿挫的风格很不被时人所重。甚至李白都调侃他,“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以至于唐人编《河岳英灵集》,连杜甫的名字都没提。而李白生前已经获得“诗仙”之称,达到了“白也詩无敌”的境界了。如果把李杜之间文学史地位的角力比作一场次马拉松比赛的话,那么,杜甫还没有起跑,李白已经把他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杜甫死后大约半个世纪,到了中唐时候,形势开始发生改变。元稹第一个替杜甫抱不平,认为,“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与元稹莫逆的白居易也随声附和,“杜诗贯穿古今,尽工尽善,殆过于李”;韩愈继续捧杜甫,作诗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赛到现在,杜甫现在已经奋起直追,与李白并驾齐驱了。不过他们两人的心理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杜甫心里既惊喜又惶恐,而李白则除了不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畏惧的滋味。不过这还远远没完,比赛还在继续。时间进入宋代,大才子秦观作《韩愈论》,说,“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杜氏,亦集诗文之大成者欤”,竟然把杜甫与圣人相提并论了!南宋大家杨万里也万分崇敬的赞扬杜甫,说他是“圣于诗者”。宋人把李白高高供在神坛上,充满敬畏;却把杜甫请到大家中间,请他给大家讲课,宋代诗人无一例外成了聚精会神听讲的恭敬的小学生。赛程过半,杜甫已经后来居上,并且越战越勇,大有扩大领先之势。李白毕竟老了,渐渐的被杜甫越落越远。随着时间进入明代,冲刺阶段终于到来了。裁判陈献章来了,他最终为这个漫长的比赛划上了圆满的句号。他开始大声宣布比赛的最后结果,“本次马拉松比赛最终获胜者是——杜甫先生!特授予“诗圣”勋章一枚;李白老先生你也没白跑,恭喜你获得亚军,仍然保有上届“诗仙”勋章!”(原句是,“子美詩之圣”)。至此,这场跨越5个朝代,历时近700年的马拉松比赛终于以杜甫先生的大获全胜而告结束。
关于文学史上的并称现象还有好多有趣的公案。初唐四杰的座次在四杰在世时已经排定,即所谓“王,杨,卢,骆”,据说杨炯听说后,有“愧在卢前,耻居王后”之语。但事实上,以今天的标准,从现存诗作来看,他在诗歌创作方面不仅不如王勃,也不如卢照邻,骆宾王。但是王勃只活了28岁,卢照邻活了50岁,骆宾王却大约活了65岁(684年9月,跟随徐敬业起兵反对武则天称帝,11月被镇压,不知所终),参考年龄,所以正确的排位应该是“王,卢,骆,杨”,但如果单就四人在普通大众中的知名度而言,骆宾王因为那首著名的《咏鹅》詩,真正达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无疑应该排在第一位。王勃和杨炯的作品不像骆宾王和卢照邻以长篇歌行体为主,而是以简短精炼,朗朗上口的五律和五绝为主,因此易于选入中小学课本。而王勃选入的作品远多于杨炯(杨只有一篇《从军行》选入初中教材),影响更大。因此,若以在中国当代民间的知名度而论,四杰的最终排名应该是,“骆,王,杨,卢”。看来无论怎么翻案,杨老先生都会比当时更加失望,无奈历史是最公正的法官。看来,老先生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支持原判,放弃起诉!
韩愈说,“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文学史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现象比比皆是,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苏轼和黄庭坚这一对师徒。黄庭坚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深得苏轼真传,但是他却不拘于乃师所授,转而汇集百家之长,自成一派,名曰江西诗派。此派一出,顿时使得天下的文辞之士如过江之鲫般争相投入其门下,大有使苏门黯然失色之势。随着黄庭坚声名日隆,甚至达到了与乃师并驾齐驱的地位,时称“苏黄”。李杜的境遇时隔200多年后竟然戏剧性的得以重演。苏轼一如李白,被宋人高高的供奉了起来,但却敬而远之。黄庭坚却截然不同,他和杜甫一起,有宋300多年来,一直被文人们尊为最伟大的老师,诗人们没有一个不或多或少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不过,苏轼泉下有知,不但不会妒忌,反而定会抚颔而笑。因为黄庭坚的名声一定程度上正是他向世人极力推荐的结果。
一部中国文学史,犹如一条源远流长的大河,浩浩荡荡,淘汰渣滓,现出真金。正是因为他能自觉的新陈代谢,除旧布新,这条大河才会奔腾不息,永远保持蓬勃的朝气。因此,对于李敖之流,姑且把他们看作跳梁小丑,付之一笑可也。历史将会作出最公正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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