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

　　小时候，清明节是我最喜欢的节日之一。虽然那时并没有清明节假期。

插 柳

　　清明前一天下午一放学，我们就早早回来，爬上河边的柳树，选中手指粗细、圆润笔直的嫩柳枝，折下来，坐在岸边做小响（别的地方叫柳笛）。

　　粗小响闷闷的，像老黄牛的叫声，吹的人鼓起腮帮子脸憋的通红才能吹响；细的声音响亮，清脆，发出“滴滴”的声音，一般会送给全程眼巴巴望着我们的小粉丝们。

　　我们就选中间型号的的，有的伙伴会在嘴里同时衔几支，吹起来像整齐的合奏，比单只的更热闹。也有人用手捂在小响外面扩成一个小小的音箱，另一只手一张一合，演奏出“呜哇呜哇”的唢呐声。

　　小河边各种音色的小响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陶醉在自己的曲调里。

　　傍晚，各人拿了好多做小响剩下的柳枝回家去，插在门前。听路过的大人们互相打趣道“清明不插柳，死了变成大黄狗”。

　　长满嫩叶的青青柳条垂挂在门前，好像家也变得青葱美丽了呢。妈妈就在这柳条下忙着择野菜，准备明天的早饭。

吃 青

　　清明节又叫寒食节，这个习俗是为了纪念介子推。这天早上不准吃肉，只能吃素。

　　我们这边的习俗是蒸青菜。“清明不吃青，死了变成老鳖精。”大多人家选择蒸羊蹄子棵。当然，油菜、芫荽、榆钱、樗不就子等也很美味，后来知道其他庄也有蒸米面蒿，金金菜，银银菜，鹅肠子菜的。

　　然后呢？就是我最盼望的水煮蛋。母亲在大锅红薯、 胡萝卜汤里煮了一小盆的鸡蛋、青皮（我们这里管鸭蛋叫青皮）、鹅蛋。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还有一个传统，怼鸡蛋。

怼鸡蛋

　　清明节每人可以分三四个蛋。为的是在怼蛋大赛中更有胜算。汤里煮过的蛋染上了颜色，似乎穿上了一层盔甲。

　　还没出门我们就开战了！

　　哥哥似乎掌握了什么秘诀似的，非要拿个小小的鸡蛋挑战我的大鹅蛋，我偏不信 ，拿了大鹅蛋就往他的鸡蛋上砸，没想到，他却把鸡蛋紧紧握在手心，只漏出一点小小的脑袋，我的坚硬的大鹅蛋被他凸起的大拇指硌烂了，气得我骂他耍赖皮。

　　他让我把烂鹅蛋给他，换他的好鸡蛋，再怼。这次他把完好的一面露出来，结果我的鸡蛋又烂了。我明明是砸到鹅蛋上了呀，况且那还是个烂鹅蛋！？

　　上学路上就更热闹了，张三拿石头偷袭了李四口袋里的鸡蛋，李四的鸡蛋几乎全军覆没。小胖拿一个小小的鸡蛋，看不出任何套路的情况下就战败了几个人的鸡蛋、青皮、鹅蛋。大家纷纷称奇，一路跟随。

　　当这个常胜将军遇到另一个战无不胜的鹅蛋时，立即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这一个拿着鸡蛋上下左右扰乱注意力，另一个稳稳的拿着不动，一个出其不意，两蛋相撞，一蛋碎裂。

　　经过多次比赛，得出的经验是，撇开套路，要拿尖头去怼对方的圆头，形状椭圆较匀称的蛋往往更容易胜出。但有时这些好像都不管用，后来学到了物理，觉得也许牛顿能从速度，厚度，力度，着力点等方面来总结一下取胜技巧，但他们好像不过清明节。

添 坟

　　清明节的早上，我们庄有一个传统——添坟。无论在哪里工作或者定居的男子，在这天早上定会赶回老家，为逝去的祖辈添坟。

　　一大早，男人们扛着铁锨、铁锹，你呼我应，一起奔赴林地。女人们做好饭，去到林堂里叫男人们吃饭，年轻的会在旁边听他们讲过去的事。

　　我们庄原来只有弟兄仨，到了18口人的时候，出现了问题——生一个，一定会死一另个，立不住庄子。事情的转机是因为祖辈心善，收留了两家同姓的逃荒人，给他们分了田地和宅子，连我们本家就是后人说的老三户了，从此我们庄人丁兴旺。

　　他们告诉那些大男孩，这个坟是高祖的，那个是曾祖的……添过土的坟头又高了一些，潮湿的新土块上还有一些嫩绿的草芽。

　　如今，我的爷爷也长眠于此，他是二门的第三辈人。曾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屡立战功，荣获奖章无数，却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过，我只零星听父亲说过爷爷打仗的事。

　　从下雨般的子弹中穿过送情报是爷爷的亲身经历；战场上一颗炮弹落下来，爷爷身边的战士当场牺牲；长时间连续的行军困到站着可以睡着；在泥水里打仗泡烂了双脚。

　　爷爷的军功章被小时候的爸爸装了满满一书包，每一枚军功章都是一次生死的考验。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爷爷英雄的一生。

　　在抗日最艰难的1942年参加新四军，彭雪枫将军牺牲后，转入邓子辉部队任警务员。

　　抗日战争结束，转入山东野战军，参加过豫东战役，济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莱芜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后，进军邮局。1952年转业。

　　曾任过初级社、高级社社长，信用社信贷员，小公社武装部长，大队书记，大队长，80年代退休回家。

　　我记忆里的爷爷驾着牛，一手扶犁，一手甩鞭，响亮的皮鞭回响在辽阔的原野上空，嘴里有节律的喊着“驾——哦哦”；晴朗的日子里，爷爷带我去谷地里捉豆虫，肥大的谷穗垂成一排排谷墙；傍晚，爷爷唱着民谣背着我入睡。

　　每一个温馨美好的时刻，我知道爷爷在心底一定会想起那些年一起作战的好兄弟。

　　爷爷离开我们10多年了，他会和那些战友们相见吗？见面时会说些什么呢？牺牲的战士们那么年轻，大部分人还没有结婚，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有自己的儿孙满堂。

　　清明时节，我们该给他们也送一份庄重的祭奠：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他们的英魂。

　　清明不只是一个节日，一种民俗，更是对先人的怀念 ，某种精神的传承。

　　清明景和的日子里，平和幸福的时光里，有我们先辈的付出和努力，更有无数先烈的流血牺牲，他们的宽厚仁慈，英勇无畏，勤劳质朴为我们铺就了今天的坦途。

　　缅怀逝者，铭记过去，不忘来处，我们才会更好地珍惜现在，开拓未来。

　　作者简介：

　　李洁，河南省永城市第六初级中学语文教师。永城市学术学科带头人。热爱自然，喜欢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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