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就开始下雨。

　　在罗哥家吃完晚饭后，三个人坐着聊天，聊到七八点钟光景，出来时，雨暂时住了。

　　忽然间，一股熟悉的味道扑入鼻息，仔细分辨，我惊呼，这是麦秆混杂着成熟的麦子的味道！甜香甜香的。

　　后来，雨又稀里哗啦下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

　　麦田就整个氤氲在雨网里。一夜，整个梦都是甜香甜香的味道。

　　我今天读完刘庆邦老师的散文《在夜晚的麦田里穿行》，被他激动的感情所感染，立马想起了我家乡的麦田。

　　和庆邦老师一样，自参加工作离开老家，快二十年了，我再也没有在麦子成熟的季节回过老家，再也没有看到过大面积金黄的麦田，遍地熟金一样的麦田。如果不是下乡驻村的话，我想我这辈子会错过一次精神的洗礼。

　　庆邦老师特意抽出时间回到老家，就为了再看看令他牵肠挂肚的麦田，来一场与麦田的灵魂对话。他心潮激荡，激动不已，声称“那是一种生命的感动，深度的感动，源自人类原始的感动。它的美是自然之美，是壮美、大美和无言之美。它给予人的美感是诗歌、绘画、音乐等艺术形式所不能比拟的。”

　　面对浩瀚的黄金海洋，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与其说我对麦香感动不已，不如说我对麦秸别有欢喜。

　　麦子之于我是馍馍、面条，小时候最讨厌吃面条。而麦秸之于我是乐趣、故事，无论新鲜的还是干脆的，都一一编织进童年的梦里。

　　我们管麦秸不叫麦秸，叫麦秆，叫麦草。

　　我对麦秆充满了感情。它让我一下子溯回到我的童年时光。

　　小时候我们常做的一个游戏便是用麦秆饮水。因为麦秆中空，所以，我们拿它当吸管用。

　　那时候，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吸管，反正乡下孩子有自己的发明创造。他们生活在闭塞落后的乡下，但他们足够聪明快乐。

　　我曾学着大孩子的样，把一节一节麦秆接在一起，做成一根长长的吸管（大约一米来长），然后把吸管的一端伸到井里，另一端噙在嘴里，用力一吸，就喝到了甘甜的井水，带有一丝丝麦秆甜味的井水，我敢说这是我童年时喝过的最好喝的饮料——那时候，井水可真清澈，真充沛啊！

　　麦秆当吸管，那麦草呢？

　　当燃料和建筑材料。

　　可以说，农村家家户户都拥有一座麦草垛。

　　因为家家户户都烧土锅台，所以每天每顿都离不了烧锅的柴草。而用来做柴草的理想燃料不是稻草（稻草是牛的饲料），而是麦草。

　　麦草易燃，少烟，余烬旺，热力大。

　　几乎隔一两天都要扯一回麦草。母亲常常把扯麦草的活派给我和弟弟。我们用一个带有系子的大竹筐装我们从麦草垛上扯下来的麦草（大竹筐许是爷爷所编，如今杳无踪影，不知去向，正如爷爷离我们而去，不知所踪）。

　　庄稼人的麦草垛垛得都非常结实坚固。好像每座麦草垛都是庄稼把式的象征。要是哪家的草垛稀松，风一刮，旋得到处都是，人一扯，就倒了，那家人头都抬不起来。

　　我和弟弟每次都需要使劲扯才扯得下来。手都扎疼了，也没能扯满一筐。

　　后来，我们发现，从两侧扯远比从中间扯容易得多。于是，我们喜欢扯两边的，把中间的留给父亲母亲。

　　麦秆已压扁，薄薄的，很光滑很光滑，手有时候会不小心被割破。麦草垛里面好像有个太阳烘烤着，扯下来的麦草都带着温度。装满一筐，?回家去，倒在灶前角落里，够烧两天。

　　做饭时，用火钳一把把填进灶膛里，燃烧得十分欢腾，锅一会儿就烧开了。

　　我们心急，老想着玩，总不等烧完上一把就忙着填下一把，母亲告诫我们，要等燃烧完全了再填，不要“上八连下八”，把灶膛塞得满满的。

　　草灰从篦子上漏下去的，再从下面的通道里掏出来，用笎子挑到田里肥田。向上飞的，积在烟囱里，到了一定时候，得用长竹竿掏。

　　那时候农村基本都是茅草房子，但茅草少（即杜甫诗中“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茅草”），大多铺的是麦草、稻草。家里的房顶要是漏雨了，父亲就扯一捆麦草垫上。没想到麦草还能为贫寒人家遮风挡雨！

　　哪家的麦草垛要是不小心遭了火，那就是村里的大新闻，大事故。《草房子》里面就写到过桑桑和杜小康烤红薯时不小心烧了草垛子的事情。

　　时过境迁，现在麦秸秆竟成了农民们想甩又难以甩掉的包袱了。

　　秸秆禁烧的通知反复下发着，宣传着。昨天，遇到一个农民，他问我是不是允许焚烧秸秆了。他说，听说叫烧了。我告诉他还不允许，支书开会回来，传达上级指示精神，三令五申禁烧秸秆。

　　当时光拉开我与故乡的距离，让我一天天远离童年的庄稼地，远离金黄而温暖的麦秸的时候，我感到一种梦幻。而这梦幻如今又显现出来，成全我的是下乡驻村的经历。

　　今天站在麦田边，望麦田，思麦秆，竟不知不觉扯出了一大篇闲话来。

　　2023.5.24写于临河乡新集村

作者简介：

　　李家全，河南省息县第二高级中学语文教师，信阳市作协会员。误入藕花深处，至今执迷不悟，生活来来芜杂，有酒即可遣兴。

• «

穿越到手机上阅读

● 编辑 : 娜娜 / 小威 / 沈晓沫
● 发布 : 木易     审核 : 朤朤 / 陌语
● 热线 : 158-1078-1908
● 邮箱: 770772751#qq.com (#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