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结婚时，我正愁找不到厨师做菜(当时在家里宴宾客)呢，当年的学生王山(化名)就像及时雨，手里提着一个包，笑吟吟来到我的家说：“老师，听说你儿子结婚，我向经理请了一天假，从洛阳回来帮个忙。”

　　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说：“欢迎欢迎！”

　　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洛阳大酒店的厨师，心想，他当年可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差生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脑海里便像放电影一样，闪出昔日王山的一个个镜头：

　　王山刚升到初中时，十二三岁，瘦猴似的，尖脸，黑豆眼晴挺明亮。排位时，让他坐在笫一排，他像蝎子蜇了屁股，摇着头说，老师，我坐后边，坐笫一排不习惯，在小学时就年年坐在后排墙角里。

　　从同学们嘴里知道，他是个差生，从来不交作业。

　　这也理解，当时拨乱反正不久，以前的坏风气像沙尘暴漫延，学生是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交白卷的张铁生成了效法的榜样。升级不论成绩好坏，全体往上?。

　　我找王山谈心，问：王山，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到社会上能干啥？王山眨巴几下眼，竟说，学杀猪，或者学厨师。

　　我不禁笑了，这样的选择很现实，杀猪不缺肉吃，做饭可以吃饱肚子，比当民办老师还强，老师像整年吃素的和尚。但是我不能这样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也行。可是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做生意连个字也不会写，怎么记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硬赶鸭子上架也不是明智之举。看菜做饭，量体裁衣，不就是因材施教么？从此，王山的作文周记，就让他抄语文书上的课文，也让他抄作文选。我提出三点要求：一、把字写准确，争取写好；二、养成好习惯，天天完成作业；三、要每天做一件好事，并且写出来，两三句就行，坚持天天写，这就是日记。最后问：“王山，这三点能不能做到？”

　　王山挺自信地点点头说：“能！”

　　一天，在街上碰见王山他妈，手里拿着一把青菜，看见我笑得脸上像开了花说：“小山回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说语文老师在作文课上，表扬他字写的有进步。哎呀呀，这可是上学以来笫一次得到老师表扬。你好好管教娃子，我谢谢你了！”

　　我笑笑说：“这用谢吗？这是老师应尽的责任。”

　　苏轼说：赏疑与之，罚疑弃之。也就是该赏不该赏存疑，要赏；该罚不该罚存疑，不罚。荣辱之心，人皆有之。多表扬，少批评，或许是我们当老师的施教法宝，我们何必要吝啬对学生的几句表扬呢？

　　有一天早上，小山迟到了，按照班级規定，迟到一次要写三份检查书。王山却迟迟没写。

　　下午，让王山到我的办公室，问:你为什么不写检查？王山低头看着脚尖轻声说：我不会写。我说你以前迟到咋办？他说：吕老师让钻桌子，季老师踢屁股。

　　“老师，我钻桌子吧？”他说。

　　我说：“不，得写检查！为什么会迟到？你心里咋想就咋写。”

　　放学前，王山把检查书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今天早上，西风忽忽(呼)叫，我怕冷，反(翻)了反(翻)身，不想起，后来就迟到了。老帅(师)，我今后保正(证)不迟到。

　　王山     80年x月x日

　　我承认，这检查写得不好，可都是实话，是他心里想的，比起钻桌子，强多了。于是，我给王山布置了一项作业：改正检查书上的错别字，再抄写三遍。

　　学校开展学雷锋活动，王山积极参加了我们班的学雷锋小组，并当选为小组长。别看王山学习不怎么样，劳动却挺积极。他主动帮助别人扫地，抢黑板揩擦黑板……天天瞪着眼珠子找好事干。

　　学校组织全体学生美化校园，粉刷墙壁。那时候学校穷，我们班分了一段土坯围墙，被雨淋得呲牙咧嘴的。刷墙免不了溅得满脸满身白灰点子。女生们扭扭怩怩不想往墙边站。王山挺大度地摆摆手说，你们到教室学习去吧，全能竞赛时，给咱班夺笫一名。刷墙这活，我们学雷锋小组包了。真是说到做到，王山和另外七个同学，不怕脏，不怕累，干起活来不含糊，浑身弄得像白猴子。我们班分的那段墙刷得特别均匀，马校长在大会上表扬了我们班……

　　婚宴结束以后，酬谢帮忙的五个厨师，每人一个红包，一条烟，一瓶酒。

　　王山推来推去，说什么也不要，他慷慨地说：给老师帮个忙，我心里高兴。你对我们学生，总能一碗水端平，好生差生一样看待。不像有的老师，看人下菜碟……

　　王山没往下说。而我心里清楚，听说那天他喝醉了，捋胳膊挥拳头，要去小学找那个把他的头往黑板上撞的老师算账，被人拦住了。小孩子记性好，好事坏事他都能记一辈子。

　　人上一百，行行色色，谁跟谁也不一样。就如王山吧，别看读书上不了大学，可人家做菜却有过硬的技术。做为中小学老师，担负的是九年义务教肓，培养的是各行各业的人材，将来的学生中会有局长，有老板，有技师，有医生，有司机……

　　谁敢说，这些人里面没有上学时的差生呢？别忘了，差生也有闪光点。

作者简介:

　　谷百川，河南省宜阳县锦屏镇退休语文教师。宜阳县作协、书协会员。历年来，在报刊网络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独幕剧等作品一百七十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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