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叶舟，尘世风波里。破浪高歌行，直把苍海济。

　　——题记

　　那年，因为期中抽考，惹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所谓抽考，是学校按一定比例抽学生参加考试，并以参加考试学生的成绩来评定科任教师或班级。这种考评方式合理与否，此处姑且不论。

　　为了保密，抽考方案一般在考试之前公布。领导们煞费苦心，制定的抽考方案几无类同。有时抽考单号，有时考抽双号，有时抽考班级人数的15％，有时抽考班级人数的50％，有时全部抽考，凡此种种，好似和老师们捉迷藏。

　　当年，学校初二有5个班级，前三个班级每班44人左右，后两个班级每班60人左右。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因为前三个班级是由初一原班循环上来的，而后两个班级由初一时四班、五班、六班、另加复习生，又重新分的。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领导说，前三个班级初一时班风班纪较好，学生整体素质不错，故不再重分。

　　期中考试抽考人数公布，结果令人瞠目——班级间最多相差2个人。每班人数各异，抽考人数竟基本相同，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你班45人，抽考人数31人，某班67人，抽考人数32人。人不患贫而患不公。对此，你想不通，便找领导询问。

　　“领导，我想问一下，这次抽考方案是什么？”你开门见山地问道。

　　领导默而不答。

　　“那这次抽考人数是咋定的？”

　　领导依然默而不答，烟不离嘴，嘴不离烟，不停地吞云吐雾。白白的烟卷，滋滋作响。——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那为啥这样分呢？”

　　“因为初一分班时各班人数基本相同。”领导终于开口了。

　　“我想问问，这次是初一年级抽考，还是初二年级抽考？”

　　“当然是初二年级抽考。”领导极肯定地回答。

　　“既然是初二年级抽考，为什么以初一年级分班人数来定初二年级的抽考人数呢？关键是部分班级已经打乱了呀。”

　　领导继续沉默，手中白白的烟卷，继续滋滋作响。

　　“这次让抽多少人，我班一个也不会少。但是，请领导给一个这样抽的理由。”你撂下一句话，一转身，愤然离去。

　　原本只是一时之气，率性而为，发泄不满情绪而已，你没想过要不依不饶。不料你的莽撞，戳了“马蜂窝”。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捅到中心学校。你摊上了大事！

　　一天上午，主任带领一干人马驾临学校，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此兴师动众，来势汹汹，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现实社会中，有个别所谓“肉食者”，官小威足。见上级，点头哈腰，媚态尽现；遇百姓，龇牙瞪眼，凶相毕露。殊不知，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老百姓却往往不把他（她）当回事儿。正如刀郎在歌曲《罗刹海市》中唱的：“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道它是一只鸡”。地位未必代表人品，权力未必代表能力。说远了，言归正传。

　　中心学校领导、学校领导和初二年级全体班主任齐聚一室，各就各位。领导们正襟危坐，个个神情严肃。教师们低头不语，人人屏息默然。会场气氛凝重而紧张，不禁让人联想到古代衙门审案时的情形。

　　学校领导首先发言,直截了当讲明这次会议的主题——处理抽考问题。

　　之后，中心学校D领导威风凛凛，语气铿锵，声色俱厉讲了一通大道理：要有思想觉悟，顾全大局啦，服从领导，下级服从上级啦，什么不要再计较抽考人数的多与少，不就少一两个人嘛……如此云云。

　　说来讲去，讲来说去，既没有讲本次抽考中心学校制定的具体方案是什么，也没有解释这样抽考的原因。这不是逼人当哑巴吗？

　　在讲法治的国家，在学校这样讲道理的地方，小老百姓难道连发表一点个人意见和建议的权利都没有?难道不管事情是否合理，是否公正，是否实事求是，老百姓只能惟命是从，忍气吞声，照单全收，任人宰割？！这算什么道理！

　　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等领导说完，你立马发言：

　　“领导，你说抽考只相差一两个学生，不要计较。请问你知道实际上相差多少个学生吗？”

　　“黑板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吗。”

　　“黑板上的抽考人数本身就有问题，你以黑板上人数为依据，结论必然是错误的。”

　　“领导，你俩说的不是一个意思。”见争吵激烈，你的妻忙解劝道（她也是初二班主任。）

　　“你给我闭嘴！”D领导突然“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大手一挥，怒目而视，厉声呵斥你的妻。

　　“人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你有什么理由不让人说话？谁给你这样的权力？！你这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你一下子被激怒了，拳击桌面，踢凳而立，大声质问。

　　你不找事，但也不是怕事的人。

　　一霎时，会场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剑拔弩张，硝烟弥漫。面对这突发状况，余人皆木然。

　　对峙，沉静。沉静，对峙。

　　“走，我们不管了！”D领导一面怒气冲冲对主任说，一面狠狠地摔门而去。

　　会议不欢而散，问题不了了之。

　　位卑言轻，胳膊扭不过大腿。这种事，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也罢；冲冠一怒，不屈抗争也罢，作为弱势一方总是被迫的、愤懑的、无奈的。

　　但是，你坚信：跪着的教师，教不出站着的学生！刑天争神，夸父逐日，精卫填海，诸葛扶汉，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也！

　　在专横的单位里，百姓不但没有话语权，而且往往是受害者。这样的单位能有什么希望？！古人云，王者以百姓为天。民可载舟，也可覆舟。得民心者兴，失民心者亡。国如此，单位亦如此。古往今来，莫不其然。

　　不过，争吵归争吵，生气归生气，工作还照样干。你说，这是本分，做人得讲良心。你还说，天要下雨，没办法的事。权当这是工作中一段小插曲。你啊，就是这样没心没肺。

　　不仅干，而且还要干好。为此，在考试前，你满怀激情给全班孩子进行“战前动员”。

　　同学们，这次抽考对我们很不利，大家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你们若承认是我的学生，就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有种，两军交战勇者胜，一定要敢于亮剑，要有剑在手，谁敢与我争锋的豪气和霸气，迎难而上，全力以赴，坚决打好这一仗。

　　你们只管用心考试，考好了，成绩是你们的，考不好，也没关系，怪老师我没教好。

　　“不过，一定要记着，任何人不准作弊，弄虚作假是可耻的！在学习上，以欺骗获得成功，失败将双倍惩罚。我们都要认认真真地考。学习优秀的，你们就是将，一定要战胜对方的将。学习不太好的，你们就是兵，一定要战胜对方的兵。作将就要作强将，当兵就要当强兵。只要大家都努力了，即便我们考倒数第一，也可以挺着腰杆、昂着头说，这是我们自己挣的！这就是我们的实力！不丢人！”

　　孩子们，真争气。居然为你捧回全镇初中语文评比第二名的奖状。你眼含热泪，不仅仅为成绩！

　　与孩子们的成长相比，成绩和荣誉都比较轻。

　　事实让孩子们明白，现实生活中不光有阳光与美好，也有风雨和阴暗。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客观条件多么恶劣，只要心怀希望，永不放弃，知难而进，坚韧顽强，努力做好自己，一定会创造奇迹。

　　正如老子在《道德经》中写的：自胜者强。这是一种胸怀，这是一种性格，这是一种勇气，这是一种品质，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一年后，学校换了校长。

　　数年后，你当了校长。

　　一次，宴逢D领导，恰同席，宴毕，其大醉，你往返百余里送其回家。

　　某日，当年的老领导找你帮忙，虽然这事很棘手，但你帮他办了。

　　有人不解。你笑笑说，莫纠结过往，那是一杯伤人的毒药。放过别人，何尝不是在放过自己呢。

　　再后来，你调到中心学校工作。

　　淡看人间三千事，闲来轻笑两三声。过往的事，有些会像电脑一样彻底清除，而有些则会在岁月的磨洗中看宽，看淡，释怀，放下。

　　如今，闲谈及那场风波，雪松下，抬望眼，云淡风轻，你说喜欢苏子的一句话：“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作者简介：

　　王宏伟，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安皋中心学校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从事乡村教育20余年。工作之余爱好书法、阅读、写作，自得其乐，曾有小文见诸报刊及网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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