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杨松银:冬游千条沟浅记
摘要:早听朋友说,在济南和泰安交界处,有个地方叫千条沟,因山沟多而得名。春至,满山遍野的迎春花,明黄灿灿;继而嫣红的桃花盛开在这世外沟崖,油菜花成片绽放,把山野涂抹成明…… |
早听朋友说,在济南和泰安交界处,有个地方叫千条沟,因山沟多而得名。春至,满山遍野的迎春花,明黄灿灿;继而嫣红的桃花盛开在这世外沟崖,油菜花成片绽放,把山野涂抹成明丽的油彩。夏日清泉长流,碧树蔚然深秀,虫鸟轻鸣。秋时,千条沟层林尽染,林壑优美,风韵舒雅让人留恋。
千条沟,名字是如此素洁而富传神之气,荡人心漪涟涟。
又经朋友的数次渲染,千条沟早已舒展开她明丽幽雅的妍姿,在我心里漫延成重重叠叠的梦影。
千条沟在济南东郊隶属西营镇。西营镇位于济南市东南,隶属历城区,南依泰安市。西营,相传唐太宗李世民东征到此,视为军事要地,进能攻,退能守,便在此安营扎寨两处,一营驻西,一营驻南。因此处位西,沿称西营。
西营水源丰富纯净,适合树木生长,禽鸟栖息。西营镇是济南市林木覆盖率最高的乡镇,高达65%,盛产板栗、核桃、苹果等诸多果品。其中板栗种植悠久。相传,李唐东征将士随身携有板栗,以栗仁为粮。行军中遗漏或丢掉的板栗核,便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据县志记载:明崇祯《历乘》,“西营,城东90里,亦有南营,皆出枣粟”。
西营是济南市海拔最高的乡镇,南端的梯子山是济南市最高的山,海拔九百七十多米,曾有幸于一夏日登临。山陡高,呈梯状,岩壁峭立,青松挺拔,草漫人腰,有南泉终年不竭,汩汩清流。
晚饭,在山下农家泉边敞篷。临泉边洗手净脸,清凉浸心。夏风泠泠,泉韵悠悠。几友围坐,有酒有肉,荤素相间,谈笑风生,耳边夜虫唧唧,泉声淙淙。最难忘农家自酿豆浆,味甘洌而醇厚绵绵。涤荡心胸的安然夏夜,值永生回味。因此,每每忆及梯子山,也更神往与之相隔不远的千条沟。
其实,我也寄居历城鲍山脚下,到千条沟亦近在咫尺,但人与山的遇合也是一段情缘。清人涨潮语:“游山玩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己丑冬,大雪三日,独步鲍山雪野,劲松更显挺拔丰秀,红叶裹雪悬于枝头徒增几分妖娆。暮来雪更白,冷意略增,远处寒灯可亲,白居易诗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不由冒出心头。雪夜围炉三两知己,一杯清酒,这是让人温暖的画面。因此,余尤喜李商隐诗句,“烟炉销尽寒灯晦,童子开门雪满松”。李商隐回忆了和僧人住一师彻夜兴谈的情味,门外雪不知,真是让人神往。
独立山头,瞭目无极,空山无人,荒寒幽寂。
此刻,接有人短信:诚邀千条沟一游。
古人说:“闭门阅佛书,开门迎佳客,出门寻山水,此人生三乐。”几天后,城内雪消殆尽,清晨和友人驱车直奔千条沟,像去见一位故友,天虽阴沉低矮,而心却高昂,一路欣然恬悦。
西营盘山路犹龙狂舞,左摆右突,尤其过石桥近藕池,路极狭。过算盘村,友人介绍该村为清代古庄,有马家大院,余等未至。但算盘村的名字却烙印脑海,颇几分兴味。
车行至路尽头,停在水库岸边。一农院高耸崖上,孤立凸出,几条狗犬吠不止。友人和院主人颇熟稔,简单打过招呼,我们一行四人绕过小院直奔山的怀抱。
抬望眼,四周青山连绵,当地人叫长城岭,因齐长城在该片山林蜿蜒而过。山顶还有薄雪未消,似有还无。天依然阴森,更衬出四周的寂然,人迹罕至,虫鸟声俱绝。
沿着通天峪左壁石路而入。初极开阔,俨然盆地。蔓延左侧斜山的是成片桃林,突兀地站立寒风中,婆娑细枝迎西风战栗。路边时有粗大柿树和栗树,挺拔傲岸。偶见柿子悬于枝桠,但已经不再红润,而是呈青黑色。
人随谷转,脚下渐有薄雪,增添不少游兴。右侧鞭抽泉汇水成溪,水尤清冽,借山色倒映而秀丽青碧。峡谷越来越窄,两侧山崖亦随之陡峭。密密的灌木丛缠绕着野藤,布满峡谷两侧石壁。脚下雪渐渐厚实,偶有小泉,水渗出于右壁,聚成静潭,盈盈不溢,一汪明净。
水落石出,沟谷中巨石林立,或拙朴或斜逸。本不太分明的小路随积雪厚重而渐消失。一行人沿左侧石壁而上,灌木太密,步履艰辛,有时只能从低矮藤蔓下钻过,时有荆棘刺手。幸有带登山杖者,前面开路。艰难攀爬一段,遂不得前行。不得已沿着石壁而下,甚是艰难,努力分开缠络的灌木横枝,一行四人又重回谷底。
沿沟谷徐行,沟谷狭窄处仅四五米,积雪漫脚。终于寻得路,再攀左壁,寻一开阔处略作休息。壁上有山枣树,几棵红枣迎风跳跃,摘得几颗分而食之,凉爽可口。回望来时路,但见通天峪蜿蜒俏丽,两侧横柯上壁,右前方有迎春花枝条密集如织。远处山峰绵延,或树木林立,或突兀石壁。沟谷内残雪间或有无,时宽时窄,或缓或峭。
小憩回望别是一景。友人曾别季攀爬此谷,说过前方陡峭段有松林,地平开阔再做休息。
继而前行,路遂陡峭,不时手脚并用,手攀枯藤,脚踏崖雪,不时汗涔涔。不觉中又沿路绕至右侧崖岸,极陡。于大段密密灌木丛中,时常用臂护首缓行,路倾覆雪或冻土,不时用脚试探虚实,努力寻坚实的落脚点。
远见松林,郁郁苍翠。
待又横穿沟谷至左壁间,一片白壳绽开的野果密密缀满枝头,壳内冻僵之红果杏红鲜妍,不知其名,从中低首穿过,时挂头稍。
终到松林,余大惊。此片松林确也平整,萧瑟冬山更显松冠浓密,虽是天阴,步入松林,仍觉光线遂黯淡些许,颇觉荫浓。松不见太粗,但密而参天,底部断枝长短不齐,自然舒姿,许是不见曦月之缘故。地上柔软修长的松针堆积如毡,金黄柔软。几块方石散露,遂坐而憩。《幽梦影》中有:“以松花为粮,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此地,松远超百棵,真受用不尽也。
到过许多名山大川,多得是游人如织。而此时,如此之幽平生未见。
凝神嗅松香,倾耳闻松涛。澄心静坐,细看沟谷氤氲,远处山青雪残,松翠欲滴,尘心浣尽,此真幽处也。更喜此幽处,竟无晨钟暮鼓声,野幽独绝。古人云:“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缁黄者,僧人也。余曾见此句,大惊。僧人如何不懂山林隐逸之乐乎?后读《随园诗话》中“忙僧篇”:
有僧见阮亭先生,自称应酬之忙,颇以为苦。先生戏云:和尚如此烦扰,何不出家?闻者大笑。杨诚斋有句云:袈裟未着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
吾顿悟欣然而乐。“一偈不参,而多禅意”。
忆及唐诗,“偶来松下坐,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松类隐,松风逸。这片幽松,给了我无限的静谧玄思。
离开平整的松林,继而向南登临,依然多松,但渐稀疏且坡渐陡,雪也亦厚,路径难寻,断木横埋雪下。
及至顶,一块平整的山垭,布满厚厚枯草,无树木,而其东、西、北皆密林。抬头望天,颇似硕大枯井。据说,此处为齐长城南天门处。绵延千余里的齐长城横亘齐鲁大地2000多年,历经风雨雕饰,但此地碎石整齐堆积,痕迹清晰,仍显五霸霸主雄风。此时,太阳出来了,散发不明亮的暗光,南面坡陡幽深密林重重,落叶厚积更衬寂寥,给人幽幽的深邃之感和历史变幻的沧桑之思。
陡峭的南坡积叶深厚,令我久久默立驻足静赏,落叶满山空寂寥,寂静地几乎能听到叶落和雪融的声音。回首北望,一座浑圆的山头毅然立于远处,山顶松树翠碧,真可谓“空翠几里山又山”。
一路下山,时驻足而观。幽谷长3公里左右,谷深,林茂,泉冽,石异,松幽。郭沫若《今津纪游》中写下山的文字,可我心意,达我心情,遂录之:
上山时那么困苦,几乎如像害了一场大病,一到下山,就好像在滑冰的一样,周围的景色应接不暇,来时的道路亦了如指掌,飞,飞,飞,我身轻如鸟,听凭山道的倾斜,把我滑不山来,真是舒服,真是舒服,只可惜喉嗓终是有几分渴意。
及至山脚下开阔地,沟谷对岸一只小松鼠轻灵而现,给一路寂寂的千条沟带来灵动。小松鼠不怕人,躲在石后久久不去,煞是可爱。
到农舍,先品饮茗茶几杯。
不久鸡已炖好。另几盘醇醇的山间青蔬。女儿红,绵醇厚重。席间闲谈,友人曰:“前几年春来看桃花,漫山遍野那桃花开的——。没看够。明年定来再看桃花。”
《小窗幽记》中有:“山中有三乐。薜荔可衣,不羡绣裳;蕨薇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可以逍遥。”逍遥的时光总是太短。美好的一天留给寂寂的千条沟。
酒至微醺,墨色寒天。友人开车返城。上车不久,酒力招摇,吾名有“松”字,固独爱松久矣。曾见“松枝自是幽人笔”句,遂口占《蝶恋花·游千条沟》。
蝶恋花
墨色寒天清寂寥。落木凄凄,独坐听松涛。
黄草烟波幽谷绕,无言谁会凭阑笑。
回首处残雪将消。淡酒一杯,醉卧斜阳照。
独立西风衣袂飘,无忧无惧任逍遥。
半路昏睡半路醒。下车时,友人语盈盈绕耳:“漫山遍野,那桃花开得——”
冬日寂寂千条沟,残雪未消清幽会心。
暂别千条沟待春归,大地郁郁葱葱时,我定会到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时不再寂寂,花香蝶舞,草茂泉更幽,深沟闻鸟鸣,再次拜会那片刚刚离别就情丝缭绕的松林。
作者简介:
杨松银,山东省济南市历城第六中学语文教师。齐鲁名师,山东省十大教育创新人物,山东省中小学德育先进工作者,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教育随笔集《落雪的清晨》,著有散文集《低语》《时光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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