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专栏|杭州槐下长河:秋阳里的千年交融与治愈

· 优师文学 来源:顶端新闻 作者:刘晖 Sunday October-05 2025 22:28:54
摘要:秋阳滤去了盛夏的燥热,只剩一汪温软的金,斜铺在钱塘江南岸。风里裹着桂香,像被揉碎的陈年锦缎,往鼻腔里钻。 我循香气往深处走,都市喧嚣如潮退去——车流声、鸣笛声、玻璃……

  秋阳滤去了盛夏的燥热,只剩一汪温软的金,斜铺在钱塘江南岸。风里裹着桂香,像被揉碎的陈年锦缎,往鼻腔里钻。

  我循香气往深处走,都市喧嚣如潮退去——车流声、鸣笛声、玻璃幕墙的冷光,被层层剥落,像剥一只南宋的蜜橘,指尖沾了霜,也沾了江南的雪。

  长河历史文化街区静卧在钢筋森林的褶皱里,如退隐的士人,把千年锦绣折进袖中,只留一缕槐香,引过客叩响时光的门。

  最先撞进眼帘的,是水边那棵大槐树。树下青灰石碑被风雨磨得泛光,刻字清晰:“宋至明清,长河来氏、崔氏等族,出举人三十七,进士二十七,翰林三”。

  数字嵌在斑驳纹路里,如时光珍藏的珠玉,轻触仿佛能听见举子踏过青石板的脚步声。根须如老龙探爪,扣进石驳岸,一半浸在运河碧色里,一半擎着苍穹,把蓝天裁成细碎的布片。风过时,槐叶翻动,哗啦啦如进士试卷翻飞,纸页与历史的耳语,顺叶脉淌进耳中。

  我仰头望它,想起余秋雨写莫高窟:“看壁画,其实是看时间的裂缝。”此刻,透过槐叶缝隙,我也看见一条时间的裂缝——晋永嘉之乱,中原动荡,崔氏车马碾过淮河冰,卢氏舟楫劈开长江浪,王氏行囊裹着碑帖经史,他们带着泪与文脉南迁,终在钱塘潮声里停下。长河,是他们南迁的最后一站,也是南北文化第一次深呼吸的肺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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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树本是北方树种,带着黄土粗粝,却在江南活得葳蕤。碑旁刻小段族志:“槐下为议事所,族中修谱、定规、奖学,皆聚于此”。原来这不只是风景,更是士族的“议事厅”——春日议耕祭,秋日评学子,子弟赴考前,长辈在树下赠书嘱语,把“耕读务本”的家训,伴着槐香刻进少年心。

  北宋时,长河出了礼部侍郎来汝贤,归乡手植三槐:一株守桥迎客,一株立祠供祖,一株驻院养魂。如今只剩水边这株,躯干空得容孩童穿梭,春来仍抽新芽,如豁牙老进士,颤巍巍吟出平平仄仄。树下碑刻斑驳,字迹倔强:“耕读务本,有礼则荣。”八字,把北方的“修齐治平”与江南的“渔樵耕读”焊在一起,成一条看不见的龙骨,撑起千年斯文。

  槐树对面石阶上,坐着一位老者。他穿洗白的青布衫,手握竹骨扇,题“长河旧梦”,笔锋兼有北方的劲与南方的柔。见我看碑,他笑说:“这碑上的数,不虚。小时候听爷爷说,科考放榜,族人都奔槐树来,中的披红绕树走,未中的树下听经史,来年再考。族中定规、分田,也必在槐下说,树听得,祖宗听得。”

  他指槐根一道深痕:“这印是纤绳磨的。当年漕船换驳,号子震天,纤绳勒槐根,也勒岁月——再忙,议事日船夫也赶回,树下听,是老规矩。”

  老者的话让我想起触摸凹痕的瞬间:仿佛还有纤夫掌温与族人低语。唐宋以来,长河是漕运要冲,盐米丝茶在此中转,北方的豆麦与南方的稻菽相遇,北碑南帖碰撞。槐树与碑如交融的锚——举人带南北合璧的学识赴京,族人在槐下守“有礼则荣”的家训,北方的铿锵与南方的婉转,在这一树一碑间,揉成独特的“钱塘腔”。

  沿青石板往深处走,两侧是明清老宅,马头墙翘檐如青衫士子向运河作揖。墙根下,阿婆卖桂花糕,蒸汽裹甜香与槐香缠成白蝶,晃了晃,散成光尘落掌心,凉如隔世安慰。“朋友,尝一块吧,老底子的味道。”糯米桂花化在齿间,忽然懂了余秋雨说的“文化的味道”——所谓治愈,是让舌尖先抵童年,再让心抵原乡。

  拐角处,“耕读堂”木门虚掩。推门见四壁皆书,阳光漏窗棂,在旧案投下光斑,案头摊着《春秋左传》,纸页黄如秋槐叶。我抚过竖排字,触到长河文脉:碑上二十七进士、三翰林,从此堂走出,从槐下出发,带江南湿气入金銮殿,将南方灵动写进奏折;归乡时,又把北方霜雪、京城典章带回,融进书院课读与槐下议事。

  如余秋雨在《阳关雪》中写“文人似乎注定要与苦旅相连”,可长河考生却把苦旅走成花路——他们将北方刚烈酿成江南温柔,又将南方灵动注入北方朝堂,族人在槐下守这交融,让“耕读”的根,越扎越深。

  出耕读堂时,夕阳染街区如琥珀。回槐树下,老者仍坐石阶摇扇,“长河旧梦”在夕光里泛亮。不远处,孩子们绕树嬉戏,笑声如碎银滚进运河。远处杭州繁华林立,玻璃幕墙反光如现代剑,却刺不破长河宁静——它如时光打磨的玉,藏于喧嚣,不张扬,却有力。

  我忽然明白,长河的治愈,非因“遗世独立”,而是它将所有过往酿成岁月醇酒:战乱马蹄、漕运千帆、议事低语、上榜欢腾、纤绳勒痕……都被槐树刻进年轮,被碑文记在心上,如老僧数念珠成星辰。当人们带都市淤伤而来,它不必说教,只让你看:槐叶如何承秋阳,运河如何容云影,碑刻如何记“三十七举、二十七进士”的荣光,老者如何讲槐下旧俗——看这一切,便懂“耕读务本,有礼则荣”的深意,懂南北交融不是故纸堆,而是血脉基因。

  离开时,回望槐树与碑,夕阳从枝桠坠下,如熟透的柿子,把甜留给黑夜。老者挥手,竹扇上“长河旧梦”与槐香、桂香留在秋阳里。

  我知道,明日太阳升起,槐树仍在这里,根扣石,叶擎天;碑仍在这里,记过往,映晨光;老者或仍坐石阶摇扇,讲槐下故事。而杭州繁华,继续在旁生长——如长河千年,始终在南北交融里生长,在治愈的温柔里生长。

  风又起,槐叶哗啦啦响,似说:下次秋阳好时,再来看看吧。

  我攥紧掌心桂香,如攥住长河的治愈——原来在这钢筋森林里,真藏着一处地方,让你在秋阳里遇见千年,在槐香与碑文中,找回文化的根与心灵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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