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海英专栏 | 灶台农家

作者:俞海英来源: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河南站

  前两天回老家,邻居翻盖了新房,请个老师儿垒灶台,感慨到:“别看得花好几百,老师还真越来越不好找了呢”。

  老师儿六七十年纪,朴实憨厚,手艺娴熟,也很健谈,我们聊说灶台的要点与技巧,更聊些灶台的陈年往事,沉甸甸记忆便勾起来,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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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农家,一般铁锅两口,一小一大,具体的大小,按“印”来表述,具体到这个“印”是长度单位,还是容积单位,问了许多人,百度了很多次,最终没有得到准确而令人信服的答案,但一点是肯定的,即印数越多,锅口越大。

  大小锅灶台相连,但所担负的责任却不同:大锅出主食,下面熬制米饭、玉米糊,水皮上则平放一只柳木的柯杈,铺上圪档箭串成的篦子,馏馍馍,馏红薯,同时开锅,同时食用。有时候不馏馍,沿锅贴一圈面饼子,饹馇焦黄,味道好极了。小锅主要做菜用,可煎可炸,可爊可炒,虽然油水少,总比生吃好的多。

  那时候,小麦产量低,高粱、玉米、红薯是主粮,白菜萝卜是主菜蔬,能弄到锅里做熟,已实属不易。尽管味道好不到哪里去,黑瘦的孩子们仍吃得很积极,不像现在的娃儿,端着碗撵上好几圈,还劝不进一口饭去。

  冬天到了,将黄豆酱了,白菜、萝卜切碎,姜成丝,葱成段,撒上盐巴,拌匀了投进大瓮里,称为“酱豆子菜”。开饭时,搲一碗,筷子沥拉几滴芝麻香油,便是不错的菜肴,昏黄的煤油灯下,满是温暖的色调。这菜品可吃到来年春三月,甚至长了白醭,放在锅里馏一下,照吃。

  庄户人有当街吃饭的传统,各自端了饭菜,一溜在自家门前蹲着,互相询了做的甚饭,然后便说庄稼,谈天气,聊孩子,讲亲戚,东家长,西家短,边吃边拉,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饭时过后,总是母亲来收拾残局。锅碗瓢盆刷洗后,剩下半盆泔水,她便往里面掿些红薯,撒两把麸皮,或喂猪,或饮羊,盼望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兑换成一沓皱巴巴的钞票,保留着好时光的希望。

  日子虽然苦巴,但改善生活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比如二月二能吃上黍面煎制的粘糕,端午能吃上白面炸成的“面托儿”,六月初一能吃上美味的金蝉。至于仲秋与春节,更期盼些,不但可以吃上白面馍馍和一点猪肉,还可以看大街上杀猪匠的表演。

  如果说开饭时刻是令人欣喜的,那么做饭的过程,则更有蛮乐子可寻。母亲负责锅里面的少米之炊,父亲负责烧火,我则喜欢呱嗒呱嗒的拉风箱,一拉一推之间,风箱上风口的小木板一开一合,灶膛内的火焰一高一低,呼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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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窜出锅底门的火苗,可以燎烤结实的青麦穗,揉去糠皮的麦粒焦黄喷香;圪档箭上插一根粉条,火苗上一燎,便迅速发胖变白,拘拘挛挛,放进嘴里,焦脆。

  停止烧火的时候,将一两块细长的红薯,埋在余烬里,煨熟了,味道比煮的好得远。天寒地冻时节,晚饭后的余烬,收进铁火盆里,木板托了,放在床上,熥罩护住,捂上棉被,称为熥床。小孩子玩累了,脱衣睡觉时,滋溜一下钻进去,消弭了寒冷的恐惧。

  农家人的厨房,常常堆放些柴草,有时会招致不速之客的光顾:如白生生的刺猬在这里夸耀自己的孩儿光,吐着信子的土蛇让人猛可里慌张,即便明知其无毒吧,也是恶心加忌惮,一杆木杈挑出去,扔得越远越好。锅台上小蟋蟀斯文得多,玲珑娇小,扁头长须,跑来跑去,弹琴奏瑟,奶奶说它们是灶王爷的马,万不可伤其性命的。

  说起灶王爷,还真探究过一番。灶台旁的墙壁上,贴有灶王爷灶王奶奶的画像,花花绿绿,慈眉善目,配有一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很好的诠释了大家对他老人家的期盼。

  腊月二十三,迎送灶王爷的节日,称为祭灶,母亲将旧画像揭下来,念念有词,一把火烧了,恭送其上天言好事去,随后将新请来的画像(说请不得说买),粘贴在墙上,许下一年新的期望。

  我曾问过许多门口的老人,没人说得上这二人姓甚名谁,直到后来听袁阔成先生的封神评书,方晓得是著名的战将张奎与高兰英夫妇,一名小小的渑池县令,却斩杀了武成王为首的五岳,诛杀了名门弟子土行孙,匹马单刀,上天入地,武功绝伦,忠心耿耿,当个威风的紧,可见,职务的高低,与能力大小,有时候并不成比例。

  父亲是个勤快人,也是个心细的人。灶膛里的余灰每每收集起来,施撒在自留地里种瓜菜;过上几个月,便揭下铁锅,倒扣在院子里,轻轻用小铲子清除锅底毛绒绒的黑灰,还说,“这叫百草霜,药引子哩”;瘟死的草鸡,烫毛剥皮之前,总要先拔下其胸下的绒毛,放进旧鞋子里,言道将来缧风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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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巴的日子里,不但少米下锅犯愁,柴草也不怎么充足,麦茬、豆根、树叶、蓖麻杆,都在搜寻之列。深秋的高天下,父亲便带我到村西河心的荒地去,翻刨遍地的白茅,茅草根盘根错节,一晌能刨一?篮,晒干了做柴草。新鲜的草根,捋去表面的绒皮,咀嚼上去,甜甜的汁水。药铺的甘草嚼起来也很甜,却比其更多了一股独特的中药味。

  村子距小城十公里,周日常回去看看,看看新房遍地但依然称为自然的村庄,看看茁壮的庄稼和矍铄的爹娘,当然也少不了老邻老舍的家常,其言谈中多充满了不解与恐慌:菜可种不可卖,树可栽不可伐,猪可养不可杀,私自熏肉也犯法,更有,山西水泥封了灶台,咱村则要集中上楼,怎知将来的根脚在哪儿。最后还来一句:王八蛋专家,咋对农民伯伯恁他妈关心啊!

  吾亦无语,只抬眼望袅袅中烟霞,多吸几口燎腥的烟火气呀。

  二零二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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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俞海英,现供职于山东省东明石化集团。勤工作,能田亩,喜太极,乐文字。本事不长年岁长,挣钱不多花钱多。虽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多不接近,仍抚掌旧年顽劣之事,不作目下消极颓废之状。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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