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萤火是语文

　　在语文课堂上，学生和老师一定不是矛盾对立的双方，而是心神交汇相互推动彼此唤醒的合作共同体。如果你点亮了心中的那盏灯，你就会发现这个秘密……

一　演讲

　　课前演讲，演讲的学生照例在黑板上写下题目和自己的姓名，演讲结束后，我指着他写下的“众”字让大家看，并对他说：你看，你写的“众”字上小下大，上面的这个‘人’的两只脚一左一右踩在下面两个‘人’的头上。”同学们都笑了，我也笑着继续说：“做人不能这样啊，不能踩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诗人臧克家不是写了——踩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所以——”

　　我顿了一下，拿起红色粉笔，把那个上面的人字放大，一撇一捺分别盖住了下面的两个人字：“做人应该这样——要心怀他人，想着为别人遮风挡雨，庇护弱小者。正如杜甫诗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现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同学们齐声高诵，声音激昂，表情凝重。

　　我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大声作结：“感谢今天演讲的同学，用一个无心写下的“众”字，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语文学习资源。处处留心皆学问，希望同学们以后也能养成敏锐捕捉知识的语文学习习惯，写规范字，做高尚人。”

二　背诵

　　那个叫陈源的男生背完了《滕王阁序》，同学们掌声四起。

　　我望着他说：一千多年前，王勃在滕王阁上用光芒万丈的才华震惊四座；一千多年后，你在一高教学楼上用行云流水的背诵折服众“生”。

　　他脸上泛起的微笑和光芒照亮了我的眼睛。

三　纠错

　　我在24班无意错写了一个字“腾”（应是“滕”），前排男生指出来了，我纠正并感谢，然后想起自己昨天读错了个字音（多音字），顺便也给学生指明。

　　到了23班，我在黑板上有意保持了错误的书写，然后问学生有没有问题，有个男生上来纠了错，我告诉了实情。然后说：我今天写了个错字，昨天还读了个错音，有哪个同学听出来了？后排的王言辰举手说出来了，但令我意外的是，他说的这个字并不是那个多音字。我有些诧异，回想了下，应该在这个班确乎误读了。于是我真诚而欣喜地向他致谢：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老师，感谢有你！

　　要感谢那些指出我们错误的学生，还要感谢那些我们无意出现的错误。是它们给了我们向学生道歉和致谢的机会，让师生的心更近，情相通；也让学生葆有质疑的精神和不盲从权威的品质，做到“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更让我们能够清醒自知，不断前进。

四　辩论

　　学习《廉颇蔺相如列传》，有同学问：在课文的第四自然，宦官令缪贤在举荐蔺相如使秦时，叙述完事件后，这样评价蔺相如：“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通过缪贤叙述的经历，可以看出蔺相如的智谋，可是他的“勇”体现在哪里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在短暂的沉默后，有的埋头重新细读第四自然段，有的则半眯双眼，陷入思考状态。有两个女生不约而同急切地开口：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门客，蔺相如能够大胆劝阻缪贤，并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的行为就是勇敢的体现。

　　我肯定了她们的反应敏捷，同时顺势引导同学们，看看这个勇敢的蔺相如提出的建议，这样的建议是不是任何一个门客都敢提出来？

　　我话音刚落，一向爱思考勇于表达的尚海坤立即站起来说：“我觉得他的这个建议本身就是大胆的冒险！因为缪贤‘肉袒伏斧质’请罪的结果有两个——一个是被赵王赦免，另一个是被治罪。所以他的建议是极其大胆的，是冒险精神的体现。没有勇敢的心是不能提出这样勇敢的建议的！”

　　尚海坤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班长杨政站起来说：“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对。因为这个建议是蔺相如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提出来的——他先从国家层面分析了燕弱赵强的形式，又从个人层面分析了缪贤曾被赵王宠爱的优势，所以这个建议并没有什么风险。”我微笑着赞扬他思路清晰，表达有条理，展示了理科生的优势。然后把目光投向同学们，鼓励他们把讨论继续下去。

　　杨昕帅举起了手，我请他发表看法，他捧起课本：“请大家看第四段这个句子：‘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这两句话中两次出现‘幸’字，说明不论是在蔺相如的心里还是在缪贤心里，按照这个建议去行动能够成功被赦免，都是一种幸运。所以，这个建议是有不小的风险的。能提出这样的建议的人，必定是勇敢之人。而且，提出这样的建议，他自身也承担了相应的风险——如果缪贤被治罪，他也不会得以保全的。这足以证明他的‘勇’”。

　　“那既然这样，缪贤为什么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呢”，我笑着追问。

　　“因为如果他按自己说的，‘亡赵走燕’，结果一定会是被燕国羁押回赵国，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一定会死的很惨！而这个建议至少还有一半的胜算……”

　　“司马迁太会写了吧，这么一小段，居然这么可以品味出这么多东西！”

　　“《史记》居然这么有趣，暑假我一定好好读读整本书……”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我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一片在阳光下生长拔节的树苗，内心一片欣喜。

五　练字

　　二十三班有十几个学生书写潦草，态度和字形都不端。我就让他们组建了个练字“天团”，别人一周两练，他们天天练。指派其中的李胜利同学为“团长”，负责每天收发练字作业。结果，晚自习批改默写作业和作文，发现以胜利为首的几个同学依旧我行我素，书写难辨。又好气又好笑，下自习课回家写了篇《诫弟子书》——

　　胜利者，二十三班秀才也。心聪貌俊，谈吐有谐趣。书法老成，大有书圣羲之遗风。奈何晚生千余载，会电脑阅卷，习正楷者尚不得完分，况草书乎？

　　且胜利之草书与羲之之草书又大不同，羲之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而胜利书则“如雨似雾又类风”。以致为师每阅胜利文章，常拭目不止，叹恨不已。实冀胜利能念为师年高目昏，略略规整一二，使字清秀如其人。

　　另兼望胜利之同门师兄弟曰展博、俊浩、袁越者，皆能改草为楷，弃暗投明，不辱桑梓高等学府之门楣，还先祖仓颉以清净（清楚干净是也）。

　　上述者，为批阅区区默写之感，人少数寡，尚可作调侃状以自解。熟料待夜修文章呈上，粗览大惊，细阅失色——非但一众小生字迹潦草，竟有一二女弟子笔墨混迹其间，实可谓“龙飞凤舞”之新解也。真真气煞老纳！

　　嗟乎，予尝求“慈悲为怀”，然以尔等笔墨观之，“慈悲”实乃大害矣！如不止息改观，后之视今，亦尤今之视昔，岂不悲哉？吾肩负师责，岂可坐视？荀子曰：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余当以绳砺矩汝，严以律汝，刻不容缓。

　　尔等当解为师切肤之痛，更当念诸君大比之任，谨记之，速改之。否者，训罚滔滔，汝等悔之晚矣。

　　时二一年九月二十三日夜。

　　第二天上课，恰逢胜利同学二次演讲（第一次演讲因“有趣无料”而被宣判无效），我认真评价表扬了他的巨大进步，然后请他回到座位上和大家一起阅读屏幕上我写的《诫弟子书》。同学们一看就笑翻了，边笑边读，读完了还起劲鼓掌。胜利则一直红着脸笑看。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大家说：“老师的文言文水平不高，只能写出这样浅显的文字。如果再有同学不好好写字，就得先抄三遍这个《诫弟子书》，再另写一篇高水平的《诫己书》以自省。”同学们哈哈大笑，那些习惯“龙飞凤舞”的学生一脸囧相和讪笑。

　　鲁迅先生嬉笑怒骂，皆为文章，而我们的语文教学听说读写，皆有微光。师者以心头萤火，给课堂以微微光亮，天长日久，语文自成最明亮的那一方。

　　作者简介：

　　孟笑纳，河南省长葛市第一高级中学语文老师。一介园丁，三尺花园。只言片语述杂感，喜怒哀乐皆春天。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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