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夏

　　木槿开，凌霄红，蝉鸣声声起。烈日好客，热情似火，连着几天的高温不退，快要中暑的小城，慵懒，凝滞，少了许多生气。

　　一位鹤发老者，和着年轻人听不懂的曲调，有节奏地挥动着蒲葵扇，赶赴夏的约定。

　　几个稚子顽童，难以忍受高台楼阁的禁锢，踏着滑板偷偷溜了出来，在疾驰中宣泄萌动的情愫。

　　风也不甘寂寞，开始撩拨俏丽的银杏。此时此刻，夏天的悠闲与宁静，只留存在古诗《山亭夏日》的诗句中。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高楼入云端，霓虹亮如闪”的街巷，“绿树浓阴起，池塘水波兴”再难一见。焦虑镌刻在或憔悴或迷茫的脸上，讨生活的步履，一刻也不敢停驻。没有时间静享清凉，匆匆来，匆匆走。

　　难觅“小暑不足畏，深居如退藏”的洒脱和“鸟语竹阴密，雨声荷叶香”的悠然，追寻“满架蔷薇一院香”那样随意脱俗的惬意，只是一种奢望。

　　清晨，风刚刚伸了个懒腰，大雨点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全没有“风动花影处，雨散轻烟里”的温柔。

　　“竹喧先觉雨，山暗已闻雷”，伴着急促的雷声，一阵惊呼传来，“快关窗户”！

　　楼宇瞬间模糊了，天地间只剩下白花花的一道雨幕。酷热的夏终于好好地冲了个凉，那份惬意该是怎样的舒爽。

　　这雨，是有灵性的。

　　“头伏有雨，伏伏有雨”，“伏里有雨，囤里有米”，“头伏连天阴，平地出黄金”。正是农人命根子疯狂拔节的时节，从播下种子那一刻开始，辛苦劳作的他们便在祈祷风调雨顺。

　　申祷山川便作霖，耘苗时候想田深。

　　且欣小暑能如此，更愿新秋得似今。

　　早稻欲花将就实，晚禾成叶未抽心。

　　天应不忍焦劳意，直自初栽已望阴。

　　田地里，除了几个佝偻的身影，鲜有年轻人的行迹，——他们都不愿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愿这一场透雨，能暂时抚慰那为数不多还在坚守的心。

　　夏之雨，总带着无尽的力量，他应该是个急性子。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前日看花心未足，狂风暴雨忽无凭”，“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江村入夏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对面雷嗔树，当街雨趁人”，“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亦或如老舍先生笔下描述的这般模样。

　　“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么好似的，连柳树都惊疑不定地等着点什么。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极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

　　“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底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几分钟，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灰暗昏黄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不早不晚，洗尽尘埃，每场雨都恰逢其时。忽然而至，尽兴便收，还未及思索，转眼已是另一番场景。

　　“僧舍清凉竹树新，初经一雨洗诸尘”，“晚来风景丽，晴初物色华”。真好，一场雨，消去了一点暑热，荡涤了一些尘埃，却让那些掩饰的虚假也遁之无形。

　　岁月湮没了淋雨的冲动，只想静静地看，静静地听。

　　雨还是往日喧嚣的雨，听雨的心情却早已不复当年。风骤起，雷声急，纷扰窗外思绪启；窗外雨，手中笔，雨打窗棂无涟漪。

　　雨来了，就去感受雨吧，冥想静坐， “无事小神仙，此时情绪此时天”。静听雨落，多一些静默淡然云淡风轻，就不会再被时雨打湿心情。

　　傍晚，曾经的学生打来电话，“有空吗，出去聚一聚。”

　　风雨中前倨后恭的行道树，此刻挺了挺腰杆，阔大的梧桐树叶一尘不染，绿的晃你的眼。

　　山南海北的神吹胡侃，没有客套，没有矜持。大笑伴着啤酒的味道，从饱嗝中飞了出来。当年别人嘲笑“娶不了媳妇”的那个，最先抱的美人归，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印象中不善言辞木讷寡言的这个，现在是汽车销售经理。两个曾经的差生，却还记得我。

　　曲尽其妙，雨淋自知。这夏雨的妙处，经历就会懂。

　　作者简介：

　　崔会海，获嘉县徐营镇中心校语文教师。河南省名师、骨干教师。平日喜欢静处一室，沉醉于翰墨馨香之中。偶尔也会疯狂于楚河汉界之争，窃喜于攻城掠地的率性。择点儿空闲，会读上一本书，写上几行字，记录岁月非静好，留存生活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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