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把鱼窝子打好，刚要把鱼钩扔下去，外婆打电话来了。小宝你在哪儿呢?你快来，我不行了。

　　我顾不上收拾渔具，跟旁边的朋友简单交代一下，开上车就赶紧往回赶。

　　路上走着，妈妈哭哭啼啼地打来电话。小宝，你在哪里啊?刚你外婆给我打电话来说她不行了，我到你雪姨这里屁股还没坐热乎，现在你雪姨正开着车送我回去呢，我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哎呀，我的娘哎……

　　我猛踩油门，冲过一个路口，一边安慰妈妈说，妈，你先别这么哭哭啼啼的，冷静一下，赶紧打120，我开着车呢，不方便拨号。另外，你告诉我爸一声，让他赶紧回去，顺便招呼我舅舅他们过去。

　　好好，你挂了吧，我赶紧打电话。妈妈停止了抽泣，挂断了电话。

　　我一路狂飙，就差把油门踩到油箱里了。两旁的树木、村庄嗖嗖往后退，跟我一样着急。

　　我早产，是外婆用筷子蘸着水一口一口喂活的。每当一提起来，外婆就眼睛通红，我心里也不舒服。

　　外婆疼我，每次总把她认为好吃的糖块留着给我，除了我谁也不肯给。为此，表哥表姐们都眼气得很。

　　1990年钱币改版，我去给外婆拜年，她偷偷把我叫到一边，撩开外面的衣服，从棉袄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元新版纸币塞到我手里，叫我赶紧藏起来，别让别人看见，到现在我还藏在我小时候上学用的铅笔盒里。

　　外婆有好吃的也都要等着我去了才吃，直到我到外地上学，每次放假回去看外婆，她总能拿出一大堆吃的，有的竟然已经长出了黑黑绿绿的斑点。她会红着脸说，见你放假回来了，这些好吃的也开出了花儿。我们就乐开了花儿。

　　外婆77岁那年去鸡窝拾鸡蛋，绊了一跤，摔坏了胯骨，再也没有站起来，我妈离着家远，专程把外婆接到家里好好奉养。虽然有所恢复，但因为岁数大了，医生没敢动大手术，外婆再也离不开双拐了。

　　十来年了，外婆每到冬天就到城里跟着我妈我爸一起住。妈怕外婆有什么突发情况不知道，给她塞了一部手机在口袋里，还教会她怎么用。外婆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耳不聋眼不花;腿脚不好使，脑子却灵活得很，跟我妈学会了上网，听戏、看电影、刷新闻、开视频样样精通。

　　每个周末，到爸妈那儿去看外婆成了我的必修课，看完外婆偶尔出去钓鱼放松放松。

　　今天早上我去看外婆，她还精神矍铄地跟我聊起外国又掐起架来了，咱们应该不会有事的。妈趁我们聊天的时间去了雪姨家，外婆看看外面天气挺好，又乐乐呵呵地打发我出来钓个鱼回去给她熬鱼汤喝。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我赶到的时候，楼道口堵满了车。我找了个空地停好车赶紧往楼上爬。在楼道里就听到爸妈家里爆出一阵哄笑声，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时，外婆正跟着大家一起哈哈地笑。

　　抬头看见我，她说：“好了，没事了。”

　　我被她整晕了。

　　人们看到我们都回来了，纷纷朝门外走。爸妈付了救护车的费用，又满脸陪笑地一一送走。

　　我坐到外婆身边，上下左右看了个遍。

　　妈过来说：“别瞅了，你外婆没事，是她的手机不知道怎么碰着了，把所有网络都关闭了。上不了网，她着急，谁也找不着，就一个一个地给咱们打电话，说又说不清，就急得不行了。”

　　外婆突然把手机搂到怀里，瞥着我们说：“手机不行，我就不行了，手机就是我的命。”

作者简介：

　　赵艳宅，供职于河北省献县教体局，小小说爱好者。有作品散见于《三月三》《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选刊》《上海故事》《演讲与口才》等及各地报刊和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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